男人皮肤暗黄, 一张国字型方脸上, 遍布着岁月留下的浅淡横纹, 目光略有呆滞,第一眼看去,给人一种老实可靠的印象。
然则这些全都是表象。
他的鼻梁尖削露骨, 鼻头稳如刀锋。这样面相的人, 看问题大都偏激,做人做事又刻薄难处,因此忙碌一生, 往往难成大事,贫困潦倒。
可让易夏感到奇怪的是, 五官组合在一起,这人却还是大富大贵之相。
“黄忠?”
叫道他的姓名,易夏低头看向手间的资料:“1953年生人, 男,70年毕业于无极县一中, 次年结婚,与其妻育有一子,去年五月……”念至这里,复又扫他一眼:“你加入拐骗团伙的动机是什么?”
被问及千百次的话,再回答时,黄忠的脸上一片木然。
“儿子上大学需要学费,我听朋友说做这挣钱,所以就加入了进来。”
话毕,眼眸微微阖起,一副疲惫的模样。
易夏抿了抿唇,手指在桌面上轻敲。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觉察到眼前景致忽然突变。
证券交易所、房产中介所……黄忠的身影流连于多类置业中心,正如她之前观面相所得,这人不仅不缺钱,反而还身负千万资产。
心思寰转间,画面一阵翻转。
不足十平的一间小房子内,一名大肚产妇侧坐于床畔,在她的身旁,是端着一碗鸡汤的黄忠。
与现实稍有不同是,画面中的黄忠尚且俊秀,眼神也不那么木然,看向女人的目光,充满了温柔与爱意。
下一刻,温情的场面被人破坏。
不知为何,一行五六人的队伍闯入了家门,快走至两人身前,二话不说就逮住了床上的女人,着急之下,盛放着鸡汤的碗被黄忠摔碎,他想要阻止这群人的动作,可由于对方人多势众,只能眼看着女人被他们带走。
心中猛然绷紧,易夏正想继续看下去,眼前却忽然一黑,再睁眼时,只觉脑中隐隐有些发晕。
正揉着太阳穴,就听到身侧之人担忧的声音。
“您还好吗?”
在刚刚的一分钟内,他连叫了大师数次,可不管声音怎么提高,对方都始终保持着目瞪前方的姿态。
递上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康博彦蹙眉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易夏摇了摇头:“我没事。”
天眼的使用本就有后遗症,不是是否是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紫气的原因,现在的状况比之初开始已经好了许多,三两秒的时间,就能恢复常态。
重新望向对面的黄忠,凳子向前拉了拉,易夏从校服口袋摸出了两片龟甲。
“您这是?”康博彦不解。
“占卜。”
向瘦警察借来一只打火机,易夏偏头点燃火机,将龟甲置于其上烤了半分钟后,仔细观察起了其上的纹理。
半响,唇畔翘了翘:“西南方三套,西北方两套,中部两套。”
轻拍了两下隔断的窗口,直至黄忠重新睁眸时,易夏才轻笑道:“这么多套房产,你随便卖一套,不就够你儿子大学的学费了吗?”
瞳孔骤缩,黄忠极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嘴唇嗫喏,半响,只低声嘟囔了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话毕,又转头看向对面的康博彦:“你们警察现在就是这样办案的?请一个神棍过来,究竟想干什么?”
语气间终究难掩激动。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咕嘟喝下一大口后,易夏继续道:“你估计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所以才将房产全挂靠在了旁人的名下。然而我能算出你手下房产的大概方位,要是再花点功夫,自然也能算出它们的具体位置。
到那个时候,你靠着不义手段获得的钱财,将会全部充归国有。而你儿子,作为财产继承者,在现今的媒体网络之下,极有可能会被网友扒出。”
说到这里,见对面仍没有动容,易夏长‘哦’了一声:“我知道了,原来因为不是亲生的,你就不管他的前途如何了。”
一颗心纠在一起,有怒的,有慌的,有气的。
儿子不是亲生这事,只有老家那些人知道,本以为面前的小姑娘是在乍他,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有真本事的,只要一想到对方口中的话变为现实,黄忠就觉得有些头脑发昏。
面上的神色已然控制不住。
良久,他紧咬牙关道:“大师,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易夏好整以暇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好啊。”
两人的对话如同在打哑谜,不断于脑中梳理,康博彦渐渐觉察过来了味道。
见大师将目光对向自己,一时之间,他的面上有些踌躇:“您一个人可以吗?”、
若理解没错,黄忠就是拐卖团伙的头子。
易夏笑着点头:“没问题的,不是说这隔离玻璃是防弹的嘛?我不信他炼过铁头功。”
康博彦:……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虽然心中仍旧担忧,可案情的突破却在此一举,若现在放弃,依着黄忠的嘴硬狡猾程度,必然会使案件再次陷入僵局。
想到屋内设有监控,冲黄忠身后的两名狱警使了个眼色,康博彦当先朝门外走去。
门关。
眸光中闪现一抹凝重,黄忠从座位上离开。
脚上的镣铐发出阵阵响声,双腿并拢,他缓缓朝地屈膝:“求您救救我,不论是移魂,换命还是什么术法,只要您能让我躲过这一劫,我就愿意将全部财产给您。”
摊子扯得太大,被抓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得不到善终。然而警方将变数送到了他的面前,这让他坚信自己命不该绝。
易夏嗤笑着看他:“脏钱我要来干嘛?”只要一想起中午看到的那些图片,她的心中就被郁气所填满,“自首吧,接受法院的审判,为你的罪行而负责。这样活着,你的良心不会难安吗?”
良心难安?
本是以头抢地的跪在地上,听到这话,黄忠缓缓直起了身:“我为什么要良心难安?你什么都不知道,又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对于旁人神色的揣摩,他早练到了极致的地步,瞧见对面大师的神色,便知道对方不会再帮他。
一时间有些丧气,也有些破罐子破摔。
“你只算出了儿子不是我亲生的,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连个亲子都拥有不了吗?都是因为那群小杂种的爹妈。”
“他们在我妻子临盆之际,将她拖去引产,成型了啊,我家孩子已经成型了啊!”
脑中的记忆成片涌出,黄忠的面颊被泪痕所布满:“经由此事,我妻子身心受创,没多久就撒手人寰,我整日浑浑噩噩,顾及不到我家大妞,使得她也因意外去世,我后悔啊。”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连替妻女报仇,都是我的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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