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昀咬着筷子看他:“你在紧张什么?”
“我没有。”傅清禾肃然道,然而耳根处却是慢慢泛起了红。
韩昀轻笑一声,撑着下巴歪头看着他,“跟我待在一起让你紧张了,清禾?”
最后两字他特意放软了声音,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引诱,然而面上却依旧是一派单纯无辜的神色。
在韩昀的刻意戏弄下,绷着脸的傅清禾再也招架不住,他有些慌乱地垂下眼不去看韩昀,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努力做出的冷漠模样却依旧无法阻挡面颊处羞赧的红晕。
韩昀忍不住低着头笑,欺负老实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轻佻散漫的调笑声:“哎呦呦,看看这是谁?”
韩昀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去,发现那是一个看着有些眼熟但他并不认识的年轻男人,他正眯眼盯着傅清禾:“傅清禾,你真是好样的。对自己弟弟见死不救,却有闲心上这儿来逍遥?”
傅清禾神色冷淡,紧抿唇一言不发。
见他不理人,那男人又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韩昀,忽而一笑,上前便要去捏他下巴:“我说呢,原来是有这么个——”
话未说完,男人就被站起了身的傅清禾拽住了手臂用力往后一扯,力道大得他几乎踉跄着往后跌倒。后面一桌坐着他的几个朋友们,见形势不对连忙上前劝阻:“顾屿——”
“傅清禾——!”
名叫顾屿的年轻男人愤怒地上前扯住他的领子,韩昀起身要去帮忙,却见傅清禾面无表情地抄起桌边倒了半壶红酒的玻璃酒壶,手腕一翻就朝那个名叫顾屿的年轻人脑袋上砸了下去,然后将他一把推开。
玻璃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尖叫和惊慌失措的吸气声一同响起,但大概是因为两人距离太近,傅清禾并没用上十分的力气,满头是血的顾屿反而被激起了脾气,怒吼一声就冲上前和傅清禾厮打起来。
顾屿看起来年纪不大,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模样;而傅清禾大概是坐久了办公室,身形颀长消瘦,要论打架,自然是敌不过年轻健壮的顾屿。那些一开始状似要来劝架的朋友也只是做做样子,甚至分散开来将他们围在中间,不让其他人靠近。
韩昀神色一冷,他拦下了即将落到傅清禾身上的一个拳头,反扭过顾屿的右手手臂,另一手捏住他的左手肘关节,在令人牙齿泛酸的咔哒一声后,一向无所畏惧的顾屿顿时疼得飚出了眼泪,毫无反手之力地被韩昀推搡到一边。
另外几人手忙脚乱地把趴在地上的顾屿扶起来,韩昀也弯下腰小心地把傅清禾搀扶起来,低声问道:“还好吗?”
傅清禾沙哑着嗓子嗯了一声:“没事。”
韩昀转过身,正对上顾屿湿润润的一双眼睛愣愣地看着他,说不清更多的是畏惧还是恼火,夹杂着几分他难以分辨的情绪。
“怎么着,再来?”韩昀平静地问道。
对面的几人面面相觑,顾屿却是笑了,鲜血顺着面部轮廓流下,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头疼,还有几分火山爆发一般的忽然袭来的干燥热意。
顾屿舔了舔嘴唇,艳丽的红染上嫩色的舌尖,他的呼吸有些沉重,连带着声音也低沉了很多:“你知不知道站在你身后的是个什么货色?”
“不知道,也不关你的事。”韩昀说,“看你也不像缺钱的人,自个儿上医院看医生吧,皮外伤,没多大事儿。”说完拉着傅清禾就走。其他人也没有阻拦,在顾屿的示意下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道儿。
饭是吃不下去了,两人坐到车上,韩昀借着车内小灯昏暗的灯光扶着傅清禾的脸仔细观察,在他上下左右全方位地打量下,傅清禾的眼神也怔怔地始终追随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泉涌般泛起波澜。
看了半天,韩昀松了口气:“没事了,也都是些皮外伤。走吧,去诊所买碘酒双氧水和纱布,我帮你处理一下。”
他松开手,然而落到一半时却被傅清禾握住了,韩昀偏头看向他,“怎么了?”
傅清禾问:“韩昀,你想不想知道,刚才在餐厅里顾屿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稳定从容。
“唔,没关系的,”韩昀不在意地笑笑,“你想说就说,不说也没事,处理伤口要紧。”
傅清禾紧了紧握着他的手,他看着韩昀,紧盯着他的眼睛,似乎透过那层表面看到了更深处的某些东西。
“刚才顾屿说的,是我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傅晨。”
傅清禾缓和了情绪,他从侧面车门旁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包韩昀的爱宠小饼干,拆开来一边吃一边慢慢地说道:“我母亲身体不好,从我小学开始就频繁的进出医院,后来到了高中,她知道好不了了,便长住在家,靠中药度日。”
“母亲体弱,时常卧床不起,没有精力再去讨父亲欢心,时间久了,他便在外面有了自己的‘真爱’。过了不久,真爱怀孕了,父亲舍不得她一个人无名无分地住在外头,就接到家里来照顾。”
“那女人在头几个月很安分乖巧,会帮忙照顾妈妈,带她去花园散步。”
“后来有一天,她在帮妈妈拿东西的时候摔倒流产了。父亲回来后,她说是母亲故意把水洒在地上害她滑倒。她跪在母亲面前,哭着说她做了这么多其实并不求原谅或者祝福,只是为了弥补而已,还说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连一个没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父亲很生气。”
傅清禾顿了顿,他无声地咬着饼干,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过了很久以后,他接着说道:“当天晚上,母亲去世了。”
“又过了几年,那女人怀孕了,顺利产下一子,但不幸的是,那个孩子在十岁的时候被诊断出白血病。”
“前几天的时候她来找我,想让我给他儿子捐骨髓治病。我不同意,她就说我母亲活该活着的时候没好日子过,有我这么个冷血的儿子,早死也是她的宿命。”
韩昀:“……”
“我把她赶了出去,连验血都没有去。”傅清禾说,一字一句,“然后她去找父亲哭诉。父亲当天便跑到公司来,说我恶毒,连自己血亲都见死不救。”
韩昀安静地听着,“后来呢?”
“后来,傅晨还在住院,”傅清禾漠然道,“我不后悔做的这个决定,现在是,以后也是。”
“那那些人……”
傅清禾讥讽道:“不过是凑凑热闹趁火打劫罢了,针不是扎在他们身上,声讨起来自然轻松。”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韩昀说:“清禾,你也别想太多了。既然没验过血,血型不契合也不一定,毕竟不是直系血亲。再说你们家也不缺钱,不管是靠买还是什么其他手段,要找到合适的骨髓移植也不是难事。”
“或许吧。”傅清禾接受了韩昀的安慰。这也是目前他能够借以纾解心理压力的唯一理由了——虽然理智上知道孩子无辜,但情感上,傅清禾仍然无法对此释然。毕竟名义上说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但对他来说,那是一个连陌生人都不如的人,傅清禾远没有这么大度去原谅那个女人。
52书库推荐浏览: 没有尾巴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