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随着跪着的韩聪、穆远也皆是一愣。
便是这营中来来去去的将士,忙忙碌碌的医者,闻言都是诧异乃至停滞。
东风笑只觉得此时此刻,寒风如刀一般欺向她来。
周遭一片骚动,韩聪狠了狠心一挥手,那些兵士们便又是一片沉寂。
东风笑狠狠咬了牙来,抬起双手来,声音却是稳健而又扎实:“罪将牧笑,接旨,愿听候陛下发落。”
王公公瞧她一眼,便将圣旨予了她去,又接过了东风笑呈递给他的将印。
那边,几个兵士也迟疑着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用枷锁拷住了东风笑,却是一丝一毫的力气也舍不得使,生怕伤了她。
东风笑见状,鼻子一酸,低下头去。
这是她的弟兄,她的弟兄最了解她、也最心疼她。
奈何……
那边,韩聪上前几步去同王公公交谈几句,却只能得到一句话:“皆是圣上的意思。”
韩聪叹口气来,也只得任由如此,拱手便要送王公公离开。
四下,兵士们满心的疑惑,却也只得各司其职。
人群便散了。
王公公却立了许久,不因为他们相送便离开,直到这一处人少了许多,而东风笑由两个士兵看管着便要向军中的牢狱里去。
他几步上前去,拢在袖中的手仿佛是向着东风笑一拱。
东风笑一愣,停下了步子来,那两个士兵自然也不会催促于她,也停了下来。
“陛下身体有恙,圣旨如此,老奴无力可为。”王公公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着。
东风笑一愣,却也能从他的话语里听出其他的意味来,方才张口想要问询,却见王公公轻轻摇了摇头,便只得噤了口。
——说不得,多少事说不得。
可单是一个‘说不得’,分明便是千言万语。
“副帅,老奴算计着,距离那刘帅赶来,约摸还有五日,这五日,可莫要荒废,好生反省自己,看看等否寻得改过之法,突破之处。”刘公公一拱手,一板一眼,说道,白花花的胡子映着雪,显得分外严肃。
“谢过公公了。”东风笑眸光闪了一闪,岂会听不懂那‘突破之处’的意味?
王公公见状,朝着她一拱手,复又推开了,向着那边二位将帅拱手:“那咱家便告退了,将军们为国为民,辛苦了。”
韩聪、穆远也一拱手,道了别,却是一分一毫的笑意也挤不出来。
从此,东风笑便从一战扬名的倾城女将,变成了狼狈不堪的乱国祸水。
她入了那军中的大牢,虽说弟兄们和两位哥哥都待她极好,便是牢狱之中,也是温暖、饭食也是极好的,韩聪每每亲自跑过来放她出去练练枪,只怕闷着她,穆远平日里寡言少语,可身为一军主帅,五大三粗的汉子,却时不时地从外面带来几个火盆来给她填上,生怕冻着了她。
这一切,仿佛是悠闲的、自在的。
可是只五日罢了,等到五日之后,那丛健手下的刘帅带人前来,要将她押回罄都去,那时候,且不说她能否活着抵达罄都,便是这营里,只剩下两位将领苦苦支撑,也是凶多吉少。
如今,朝廷那边仿佛是想要将这边的四个将领,一个一个地召回!
直到这大军,独木难支!
第二日晚,北倾传来消息,王公公归还罄都途中,难耐严寒,暴病而亡。
东风笑听见这消息,只觉得心下一片惨淡,陛下身边忠心耿耿的老人,便如此断送了性命,也许……也许他踏出罄都的那一瞬间,便注定无法回还……
也许,也许他对她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便注定命丧归途……
而她呢?
苟活至此,又还挨得几时?
第下:且南飞152 所有的罪,都归我
第三日晚,韩聪和穆远一同前来,将牢门打开放她出来。
三人便在残月下飞雪之中斟酒共饮。
直到那二人皆是酩酊,而东风笑表面上摇晃迷糊,心下却是清楚得很。
此番她似乎是借着醉意和愤懑,敬天敬地敬二位哥哥,实际上喝的酒,却真真不多。
“二哥……小时候,我师父丰帅曾经说,如果我好好干,立了军功,他便将他的令牌给我摸摸,可惜了,我立了大功的时候,师父已经不在了,如今血缨的令牌在二哥手里,可肯给笑笑碰碰……笑笑只怕,此次在不能碰一碰,此生便都碰不着了……”
东风笑迷迷糊糊趴在桌案上,喃喃道。
穆远闻言,只觉得心下一酸,一番醉意,雪和泪在面上交错,忙不迭地点头。
“好,好,二哥这便给你看……以后,以后笑笑瞧这令牌的机会还多着咧,不必稀罕,只当是玩玩……”他忙从怀中取出了令牌来,递给她去。
东风笑摇晃着手臂接了过来,看着这令牌,上面沟壑纵横,还带着几分血色,沧桑而又厚重,她伸出手去,轻轻地、轻轻地触碰着它,看着它眸光却是不着痕迹的闪动的。
韩聪已经喝得摇摇晃晃,他抬头,将整整一碗烈酒悉数灌入肚中,念念有词的,仿佛是几句:“身经大小百余战……”
继而,那声音渐渐消失,他也‘咣当’一声栽倒在了桌案之上。
穆远闻声,转过头去瞧了瞧韩聪,面上漾起一抹苦笑,继而便是举酒豪言:“好,那今晚便一醉方休!”
这些木讷的汉子,在军营里的许多情感,唯有以酒而言。
东风笑应和着,直到穆远也轻哼着歌倒在了桌案上,她轻轻巧巧搁下碗来,忽而抬起手来,从袖中取了一个小包来,用火石点上,放置在这桌案之下,复又用一些药粉加入了酒壶之中。
穆远依旧带着几分清醒,见状一愣,迷迷糊糊地却只觉得什么气息灌入鼻中,周身除了醉意,又添了极为无力。
东风笑眸光闪了闪——此番她用的,正是当初尹秋给她的迷药,剩下了一些,不曾想到……如今恰好用到。
“笑笑,你……”
东风笑笑了一笑,支着枪站起身来,手里执着方才穆远给她的那块令牌:“出营三里,向北第一棵树下,二哥……且去那里寻它罢。”
笑容里,三分凄苦。
穆远狠狠咬了牙,想要努力站起身来,可终究不过是徒劳。
他只能费力地、动着手臂,却无论如何也拽不住东风笑,只能拼力说着:“笑笑,你……莫做傻事……”
东风笑扬了扬唇:“二哥,事已至此,我已经入了那边的圈套,又岂能让你们受我拖累?须知如今的营里,若是你二人再有一人被唤回,便是扛不住了,二哥,今晚无论发生了什么,皆是我一人的过错,是我迷倒了主将,是我盗取了令牌,是我伤了弟兄,是我畏罪潜逃……与你们其他人,毫无关联。”
“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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