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沉默了一会子,忽而说着:“看丫头的注意吧。”
这话说的,显然是同意了。
其实这寻常人家,有的时候,就是盼着自家小子混得好,姑娘心疼归心疼,也不是最为重视的。
那妇人叹口气,继而从怀里取了不少东西给碧儿:“丫头,便去试试,委屈你了。”
碧儿闻言点了点头,继而接过东西来,一步一步排了队去。
眼圈已经红了,可是爹爹娘亲,这个家,更加重视的肯定是弟弟,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去迁就,习惯了去牺牲。
那边大汉和妇人默然立在原地,自家丫头是标志的,只是不知能不能选的上,他们心里犹豫,如今却也只能在这里等着。
过了一会子,终于还差两三个人就到了碧儿。
前面,忽而看见那个方才搭了两句话的高挑女孩,摇了摇头,叹着气转身离开了。
碧儿心里便没底了——这个女孩子长得挺好看的,怎的就不合格哩?
换做是她,虽说模样还算周正,可终究也是没有机会打扮的,看着灰头土脸的,怕是够呛了。
正颦眉想着,前面两个人,也被刷下来了。
碧儿看着那两个有几分姿色的女子都被打了回来,心里更是没底了,硬着头皮往上走。
“叫什么名字?”那为首的嬷嬷抬起一只眼皮看了看她。
“回嬷嬷的话,小女名为赵碧儿。”碧儿恭恭敬敬地答道。
那嬷嬷又瞧了她几眼,这一次,打量地更为细致了,碧儿听见她转头跟一旁的高挑女子低声道:“这个你瞧着如何?”
那高挑女子看了看碧儿,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只有那嬷嬷勉强可以听见:“不成,不成,你倒是细细瞧瞧,这姑娘年纪小,底子不错,也水灵,小姐不是交代了要选年龄大一点的,长相普通一点的吗。”
毕竟乌查婼此番招丫鬟,一来是因为她不好带着太多人去沂王府,二来是因为她也想让沂王爷和他人知道,自己是以大局为重的大家闺秀,绝非悍妒之人。可是总归也不肯将俏佳人放在自己未来夫君的身边,故而思来想去,就暗中安排了这么一点:
年龄大的,长相普通的。
那嬷嬷赶忙应了,继而转过头来,向着碧儿挥了挥手:“你走罢,不成。”
碧儿一愣,心里却忽而起了几分坚持,她倒要看看,什么人能入得了这些人的眼,难不成,选个丫鬟都还要国色天香的?
那嬷嬷瞧见这丫头赖着不走,忙挥手催了催:“快走罢。”
碧儿心里有点慌,愣了愣依旧没走。
一旁的高挑女子却是一瞪杏眼:“走不走?莫要挡着后面的,你再不走,便叫一旁的侍从来逮你走。”
碧儿心里一惊,继而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去。
她后面的女子这才补上前来。
这个女子打扮得很是整洁,但是面貌却极为一般,一对有些小的眼睛,偏厚的嘴唇,偏黑的脸和微微发黄的头发,如果说她脸上有什么看得过眼去的,那也就只有那一方挺立的鼻梁了,侧面瞧着煞是好看,可是再好看也只有一个鼻子罢了。
身形倒也还好,纤细高挑,可是终究也掩饰不去那张看不得的脸。
那嬷嬷瞥了她一眼:“什么名字?”
“回嬷嬷的话,小女名唤……北婴。”这女子低声答着,恭恭敬敬的话,她的声音里却很硬,便是她自己刻意地想要软下来,也掩饰不去。
那嬷嬷愣了愣,抬眼细细打量她,继而和那一旁的高挑女子对了个眼神。
“你进去罢,去右手边寻管事,然后通过了就领钱。”那嬷嬷在纸上一划,继而低声说着。
一旁,碧儿已经傻了眼。
这女子谈不上太丑,可是也太平庸了,就这样,居然被选上了?
心里很别扭,可又怕被打,犹豫了犹豫只能叹了口气,满心疑惑走了开去。
而那个名叫北婴的女子,却一路走了进去。
当夜,新来的这一些相貌甚为平庸的女子,经过了初步的要求和教育,终于被安顿好了,便在沂王府外面的别院里,里面沂王爷还病着,乌查婼便想着,训练好了这些丫鬟,再让她们去帮手。
安排倒是当真好,两个人一间小屋,屋子里有两个窄榻,一个矮桌,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当晚,北婴便用木盆取了一盆水放在桌上,如今天气回暖,取水也容易得多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而借着烛光,凝眉看向水里自己的模样。
继而便颦了颦眉。
——好丑,这脸,好丑。
本来在易容的时候,尹秋还想给她在脸上加一个长疤,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毕竟是要来看玉辞的,虽说不能给人认出来,按她们分析也要弄得丑一点,但终究也是舍不得自己的脸太丑的。
可谁想到,尹秋‘手下留情’,这脸,依旧是如命案现场一般惨不忍睹。
她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抚上自己这张脸,却发现这一次易容倒是颇为结实,就像之前尹秋告知过她的,平日里洗脸什么的都是不妨事,如果想要去掉,除非找到开口处小心地用力揭下来。
她痴愣了一会子,继而用水小心地洗了个脸。
忽而,却听着门外一声轻响,继而,门已然给人推了开来,进来的女子也是一身丫鬟打扮,小心翼翼地,手里拿着一杆长枪,正是血缨枪。
“喏,大人,您的枪到了。”这女子抬手,将枪给予北婴。
北婴一笑,看见枪也是安心,抬手接过:“谢过,劳烦了。”
不错,这个‘北婴’便是化名易容而来的东风笑,而这送枪的女子,便是尹秋派给东风笑的助手之一,名叫顾青,平日里话不多,但是做事妥帖。
“你们主子那边可还好?”东风笑抬眼看了看这个女子,只觉得她办完事情之后就极少说话,这两人一间的屋子里也就闷闷的。
“主子挺好的,只是交代着我们听您安排。”顾青恭敬道。
东风笑点一点头,转过身去将血缨枪藏了起来,末了几步走到那小床边,看着窗外的月亮。
如今,又快是新年了。
那年新年,他在那高高的屋檐上,扭过头来瞧着她,忽而又从怀中取了同心结递给她,那时候,她怕负了他,并不敢取,只是赞叹一声,搁下,匆匆而去。
可谁又曾想到,如今,便是她怀里依旧有那同心结,人也不在了。
东风笑叹口气,转过身来,悻悻坐在那窄小的床榻上,倚着,从怀里摸出那长发做的同心结,凝眉瞧着。
一旁,顾青瞧了瞧她,末了忽而难得地开了口:“定情信物?”
东风笑愣了一愣,回过神来,看着对面的女子扥着鞭子,点了点头:“不错,定情信物。”
顾青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她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一绺头发,许久许久不曾说话,半晌,在东风笑以为她不会再接话的时候,才冒出一句,却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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