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东风笑眸光一闪,垂眸看着他。
那一杆血缨枪被她颤着手抬了起来,对着这个她曾经爱过的男人。
她闭了眼。
白刃映月,冷光带血,长枪一刺,一击穿透了他右侧的胸膛。
“塞外长枪和寒月,黑云血缨不同归……”
东风笑默然立在血泊里,枪下的男子已然阖了眼,她落枪的一瞬间,隐隐约约只听他这一声低吟。
她看着他合起的眼和兀自成拳的手,忽而缓缓地蹲下身去,抬起手来,展开他的手掌,看向他紧紧攥在手心的东西。
那个盈盈的玉佩,映着冷冷的月光。
正是当初她在野草坡上,亲手递给他的物什。
东风笑的唇角带着苦涩,眼泪终于沉沉地砸了下来,但这,是最后一次,她为着这个男人落泪了。
身后,玉辞垂着眼瞧着这一切,没有言语,也没有上前。
当夜,北倾军占领南乔之都,三千铁骑攻了皇城。
皇城里,没有点灯,只有一盏弱弱的烛光,飘摇不定。
顾劼枫带着兵,执着长刀走进大殿里,看着大殿角落里,那几个模糊的人影。
火把的光亮,瞬间点亮了这大堂,在这一瞬间,死气沉沉的堂间,又是一派金碧辉煌。
俞策作为东路的参谋,近跟在顾劼枫身后,一袭青色的衣衫,当那大门打开来,长风吹入门中,倏忽间便吹皱了他的衣袂。
他看着前面那个身材纤瘦的女子,忽而颦了眉。
邱鸢默然跌坐在地,怀里紧紧抱着南乔皇帝乌查礼,一旁,是一个婴儿床,那床里,一个小女孩被裹得严严实实,如今睡得正香。
顾劼枫瞧见那个一袭龙袍的男人,下意识地攥紧了刀。
“他……已经走了……”邱鸢哑着嗓子,声音很低很低。
大堂里一派沉寂,顾劼枫兀自低下头去,看着面前的一切,不知如何是好。
忽而大堂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些急促——正是东风笑、玉辞一行人,在城中清场完毕,赶了过来。
“都来这里做什么?一个自尽的男人,一对孤儿寡母,你们……何必这般架小心。”邱鸢苦笑,抬起手来,轻轻抚着怀中男人的面颊,拂去他唇角的血迹。
东风笑愣了愣,早便知道她离开大营的日子里发生的事,邱鸢所遭遇的一切,让她无法开口。
“抱歉。”半晌,东风笑忽而沉着声音说出一句。
当场同邱鸢年纪相仿的女子,也只有她了。
俞策此时此刻却是忽而举步向前走去,便一直走到邱鸢面前,他低下头去,对上她那带着三分冷意的目光。
“鸢儿,随我回去。”他扬了扬唇,伸出手来,递至她面前。
邱鸢冷冷哼了一声,低下头去,理也不理他。
俞策沉了口气,蹲下身来,压着声音:“鸢儿,我不介意你曾经是他的女人,曾经有过孩子,你……”
‘啪!’
这一声耳光的脆响在一瞬间划破了这沉寂的大堂。
邱鸢冷冷瞧着他,俞策白净的脸上,如今有一个明显的五指印。
“滚!你不介意?!你根本不配!”
这激烈的声音响起,惊醒了一旁熟睡的小公主,她醒了过来,尖着嗓子大声地哭着。
俞策一个趔趄跌坐在地,愣了愣,眸光一沉,定定瞧着邱鸢。
“鸢儿,你不能留在这里,你活不下去的。”
在这南乔众人口中,她是祸国媚君的妖女,那些南乔旧臣恨不得噬其骨血!
“活下去?俞策,谁告诉你,我想活下来的?”
“我想死!我要去陪他!我对不起他!”
邱鸢眼睛一片通红,如今便是孩子尖声哭闹,她也顾不得了。
俞策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鸢儿,你不欠他的,是他先发兵,毁了你的家!”
邱鸢冷冷哼了一声,几乎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将他狠狠搡开,那本是姣好的面庞上,如今带着一抹愤怒和疯狂。
第下:且南飞202 且归
东风笑此时在后面,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举步向前,她看着邱鸢,沉沉开口:“你不能死,你若是死了,你的孩子从小,便连娘亲都没有了。”
邱鸢闻言,苦涩一笑,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砸。
“副帅,南乔不容我,北倾也不会容我,如今我是一个祸国的妇人,各国皆是避之不及。”
“若是我带着我的孩子,只会害得她和我一起颠沛流离。”
东风笑一愣,咬住唇角,再难言语。
的确,她东风笑不幸,自幼为家不容,颠沛流离在外,遭人负心,还为此丢过性命。
可是她的确是幸运的,她能碰见玉辞,碰见这个默默温暖她的男人,不论过程坎坷,能和他长相厮守。
如今她面前的这个女子,比她不幸上千倍万倍。
邱鸢的嘶吼声伴着那孩子的啼哭声,在这大殿上久久回荡。
半晌,她终于也不再言语,只是低下头去,闭上那一对通红的眸子,面颊上尽是泪水。
“代我给韩大哥道一声谢吧,谢谢他的救命之恩,收留之情。”
“看在我所做的一切的份上,请你们忘记这个孩子的出身,让她平平淡淡过上一生罢。”
末了,邱鸢苦涩地笑了笑,从一侧的小榻上抱起那啼哭的娃娃来,垂眼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继而,她抬起双臂来,将这孩子递向前去。
她总也要给乌查礼,这个深爱她的男人留一个后人。
站在前面的东风笑一愣,继而咬着唇角,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将这孩子接了过来。
这娃娃粉雕玉琢的小脸胖嘟嘟的,方才经她娘亲亲了一口,倒是乖乖地不再哭了,东风笑垂眼看着这孩子,心里五味杂陈——这孩子,以后,没有爹爹,也没有娘亲。
邱鸢看了看这孩子,继而手臂一环,从乌查礼的手中取了一个小瓶子来,闭了眼,一口便将那瓶子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东风笑抱着孩子转过身去,不再瞧着,那边众人皆是紧紧蹙起眉头。
俞策负手立在前方,见状,只是默然闭起了眼。
那小瓷瓶滑落在地,跌了个粉碎。
这一夜,应当是南乔都城最不平凡的一夜了。
著意坐在皇城外的一个石头旁边,这一带早已清了场,除了寥寥几个守卫的兵士站得笔挺,这空旷之所一片寂静。
元封倚在那石头上,手里拿着一坛酒,身边摆着数坛酒,早已喝得迷迷糊糊。
“著意,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元封笑得莫名,此时的他失却了平日的儒雅安静,酒水留了满面,甚是狼狈。
著意眨了眨眼,忽而从袖间取出了此前他给她的帕子,小心地递上前去。
“这是……我曾经的家。”元封垂眼看着那帕子,语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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