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笑的手不着痕迹地向腰侧一摸,沉声道:“却是为何?”
那黑衣男子一笑,回过头去,轻轻拍了拍傻孩儿的头,笑道:“这些天来,在下的孩子,可是多谢副帅帮着照料了。”
东风笑一怔——难不成又是一个‘墨久’?不可能,傻孩儿痴痴傻傻全无心机,怎会……
傻孩儿闻言,嚷嚷着:“谁是你的孩子?!我根本不识得你!”
却听那黑衣男子笑道:“你右手手腕上的这个半月疤,便是当年你出生不久,被杨家庄的掌事嬷嬷拿烙铁烫的,那厮本是想烫你的头,取了你的性命,这时你娘亲冲出来抢了你,才留了一命,不过当时一晃,还是烫着了手臂。”
“我方骆当年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侠士,接了个任务误闯杨家庄,险些被当做贼人杀了,却幸而遇见了你母亲,她是杨家的嫡长女,本是指腹为婚要嫁给刘家人的,她不曾见过刘家掌家人那侄儿,却莫名其妙救了我,还偷偷摸摸为我生了个孩子,便是你。”
东风笑闻言一愣,杨家她曾听过,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怎的杨府嫡女嫁给那刘家人,便只能嫁给家主的侄儿?
“那刘家家主只有一个宝贝女儿,死得又早,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侄儿身上,本来杨家想杀了我,杀了孩子,只当此事不曾发生,谁知,派人追杀我,又丢了这孩子,事情还是传出去了,那侄儿又跋扈,听闻这事自觉头上绿了,便要同杨家硬杠,那时他母亲没了孩子,我也被传成了死人,又遭逢这一出,便悬梁自尽了。”那黑衣男子继续说着,眸光一沉。
东风笑一愣,咬了咬唇不言语,道:“阁下此来,却是为何?”
那黑衣男一抬眸,瞧她一眼,半晌,口中冒出两个字来:“合作。”
“为何?”她咬了咬牙,不肯轻信,毕竟如今的军营也经不起折腾,何况,若是合作,早早便可同他们说了,拖到今日,又是为何?
“这营中之人乃是善官,非是狗官,同是为民,殊途同归。”方骆言简意赅。
东风笑迟疑了一下,却见一旁,穆远向营内一摆手臂:“那便先请进来,再作详谈。”
沂水以南,南乔国,平焦城中。
这两日,昏睡多日的墨久终于醒了过来,却依旧是浑浑噩噩没什么精神,丰彩儿端了一碗药往里屋走去,将其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复又坐在榻旁,看着他散乱的长发、苍白的面颊,以及,那微微睁开的双眼,她叹口气,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竟是一番吓人的滚烫。
“久哥哥……”她咬了咬唇角,低下头去用额头触碰着他的脸,那滚烫的温度惹得她一颤,心里却是愈发得心疼了。
“今天,怎么这么冷……我们不是…回到南乔了吗?”她听见墨久说着,声音很低很低。
久哥哥,哪里是天冷,彩儿只着一身半厚的长衫都不觉得冷,而你……
她抬起头来,匆匆忙忙又从一旁取了一床被褥,小心地覆在他身上,又四下给他压得紧实了些,抬眸瞧向他鲜有血色的唇,她一边伸手将他扶起来,一边低声道:“已经到了南乔了,是彩儿疏忽,这几日……确是…冷的……”
“你穿得好少,彩儿…也该注意着身子。”他忽而低声说着,她回身拿药碗的动作一滞,执了碗扭过头来,垂了眸子轻轻用勺儿搅和着药,掩去了那通红的眸子。
“恩,我一会便去添件。”她低声说着,生怕露出来哽咽的声音。
抬起手臂来,一勺一勺地喂着他。
墨久任由她喂着,迷迷糊糊间又失去了意识,忽而间,脑海中却浮现出上一次他受‘重伤’的场景,只不过,此时的他,仿佛是立在一侧,观察着‘他’和‘她’……
那一晚,墨久卧在繁茂的草丛里,紧紧咬着下唇,手里紧紧握着刀,左侧的胸口分外疼痛,撕裂一般,天色黑了,他强撑着不肯失去意识,因为如若失去了意识,便无法同来人明说,一旦被人发现,饶是周遭安插这几个人手,也更容易丢掉性命。
‘墨久’看着自己倒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皮愈发地沉了,忽而,‘嗒嗒’的马蹄声,便是这声响将当初的他从一片混沌之中拽了回来。
只听‘嗖——’的一声,只是须臾之间,长枪便比上了他的脖颈,那枪尖映着月光,闪着银白色的寒芒,他一愣,定下神来,却只听一旁,一个清脆却又有力的声音响起:“你是何人?”
他一惊,循声抬首,却见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丫头,一袭铁甲,手执长枪,眉目标致而又美好,堪称佳人,但女子之柔美丝毫掩不去她眉间的英气。
正是她,东风笑。
第上:君念北055 初遇
墨久的胸口又开始剧烈地抽痛着,他庆幸她出现得这般早,如今,定要快些向她说明。
他咬了咬牙,费力地摸出了一个令牌,声音沙哑无力:“破……甲……”
东风笑闻言一愣,凑着月光瞧着他那令牌,她同顾劼枫本是极为熟识的,对这破甲军的令牌,也很是了解,自然是识得,只是几眼瞧清了关键,便认定了他的身份,她的眸光机警如狼,四下一望,继而反手收了枪,单膝跪在他面前,抬起手臂来扶住他。
“发生了什么事?伤到哪里了?”她压低声音说着。
墨久胸口绞痛,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口,唇角便流出血来,他的眼睛很漂亮,此时却没有什么神采,半睁半闭,虽还有些清醒,可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由她承载着,东风笑见状咬了咬牙,看见他手臂颤巍巍地举起,指向左侧胸膛——那里也的确是一片殷红,心道不妙。
她只能应付简单的包扎,他若是伤着了心脉,等她带他回到营里,怕是尸体都凉了!
东风笑一急,忽而觉得手臂一沉,她回头看去,却见他已然一歪头陷入了晕厥,周身也全然卸了力气,脖颈歪得角度甚是不正常,全无生机,仿佛已然是个死人了;她方才扶着他的手臂力道不够,他整个人甚至在无力地向那另一侧滑去,那长长的睫毛覆下来,在面上落了深深的阴影,自唇角到脖颈处那一行鲜血分外鲜明,衬着皮肤愈发得苍白,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却发现连鼻息都极其微弱。
东风笑狠狠抿了唇,手臂用了用力,复又扶他在臂弯里,她的手臂纤瘦却又有力。
此处去血缨副营数里,马儿的脚力再好,他怕是也撑不住。
只见她陡然间伸出手去,飞快地解开他左侧胸口处的铠甲,又小心翼翼地剥开那里面的衣衫,他胸膛上的肌肉分外紧致,那狰狞的伤口铺陈在上面愈显狰狞,这伤口是撕裂性的,瞧着骇人,血依旧在时不时往外冒,殷红的血趁着他的皮肤,愈发显得肤色苍白无力。
她的另一条手臂扶住他,只能单手处理,再怎么着急,也快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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