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她冲过去将他翻转过来,将能找到的最珍贵的灵丹放进他口中,他嘴角上都是血,楚卿如准备叫人,她忽然愣住了,容澈手上握着的正是他平常佩戴的玉佩,也就是在混沌梦境里送给阿舒的礼物。
容澈醒了过来,他剧烈的咳嗽在楚卿如的治疗下慢慢平复,现在,楚卿如不急着问什么了,她从容澈看自己那复杂的眼神里就知晓了答案。
“师叔,你也想起来是不是?”她控制不住眼泪,“他们冤枉了师妹,只有我们还记得!”
楚卿如看容澈握紧玉佩又松开,玉佩上原来已经有了裂痕,不知从何而来,容澈的眼神很是空洞,在很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我们是记得,但是阿舒已经死了。”
楚卿如跌坐在地上,把脸埋在手中,恸哭起来,“我们认识的阿舒,和他们所记得的,为什么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但哪个她都死了,哪个她都不会回来了……”
如果那个阿舒存在,她一定会手忙脚乱的劝师姐不要哭了,好好好什么都听师姐的,她围着自己转圈焦躁的样子历历在目,楚卿如哭着哭着听到师叔的咳嗽声,这才努力从悲伤中扯回思绪,“师叔,你怎么受这样重的伤?”
容澈脸色依旧苍白,他缓慢的摇了摇头,“我记得这个玉佩可以突破空间,所以想试一下是否能进入到阿舒出现的梦境里……我有必须要更改的事情,必须要去那里,可似乎是不能的,多亏了你救醒我,或许等我再试一次,也许就能成功了。”
“师叔!这太危险了!”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在阿舒一意孤行离开那天,我和她说了一句话。我说,我也希望能被她保护和拯救一次……她回来了,做到了……阿舒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是我害死了她……两次。”他顿了顿,“所以我必须成功,我要阻止她。
楚卿如摇摇头,她觉得这是不可能做到的,阿舒已经回不来了。
自此之后,宿微谷一切如旧,只是掌门甚少露面,而被视作未来掌门继承人的楚卿如则出谷游历。谷中弟子渐渐淡忘了宁舒,一个叛徒,一个辱没门楣的弟子渐渐像从没出现过似的,比一场盛夏短促的暴雨更轻易转瞬无踪,雨过天晴。
楚卿如花了不知多少时间去寻找师妹可能留下踪迹的地方,她想去找那个梦境里的其他人,虽然她并不认识这些人,可在那个虚幻中,她却和他们真真切切的相识一场。他去找缨灵和易道然,然而那个卖符咒的店铺早就大门紧闭,没人知道老板和老板的师弟去了哪里,有人说他们的师父其实没有死来寻仇,两个人都被杀了,这里也要被变卖。楚卿如又去昭天派找阿剑和风音师姐,阿剑告诉她,师姐的健忘之症已然治愈,如今她能记得所有人了,可至于宁舒和她的笛子,他们谁都没有记忆。
楚卿如一直不敢去幽罗岛,她不是怕死,而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廉真,她想,廉真害死了阿舒,她是要为阿舒报仇的,可她怕自己下不去手,怕自己到时犹豫,她有时真的希望自己能和阿舒一样敢爱敢恨勇敢果断,没有什么能让师妹害怕的事情,但任何事似乎都能让自己犹疑。可她要去幽罗岛不只是找廉真确认,她还要去找池衡,她想问问池衡,那天他对阿舒说了什么让她最后决定放弃一切,哪怕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她也还是想知道阿舒最后和她在梦境里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幽罗岛的魔修并没见过赶来送死的道修,楚卿如坦荡的说只是来找个人问一件事,守岛的弟子不过是个小小筑基,见她话语温和人也好看,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的答应了。
“池衡可还在岛上。”
“不在了?”
“他去了哪里?”
“池衡前辈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
楚卿如心中一沉,听幽罗岛弟子叹了口气慢慢讲起那场变故,“池衡前辈人虽然脾气急了点,但那天谁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在几年前,他突然去找廉真长老,说要和他决一死战,我们嘛也常常见到池衡前辈找人打架的样子,都习惯了,可那天他不一样,他说要给谁报仇,给谁来着……一个谁都没听过的名字,他说是廉真长老害死了那个人,廉真长老这个人也是那个样子嘛,他什么也不解释,两个人动起手来,最后……池衡前辈就死了,廉真长老被逐出了幽罗岛,毕竟池衡前辈和掌门还有其他长老交情不浅,要是总有人因为这事报仇来寻仇去的,岛上的日子也没法过了。”
“宁舒,他说要报仇的人是宁舒吗!”楚卿如忍着眼泪追问道。
弟子挠了挠头,“谁记得呢,这么久了,一个名字而已,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楚卿如的眼泪落下来,他大概从没见过女子这样悲伤的哭泣,一下子吓到又不知所措,急忙摆手,“这位道修小姐姐,你别哭啊……要不然我去帮你问问别人还记不记得那个名字?你再哭万一招来了其他长老,那不就又要倒霉。”
楚卿如擦了擦不受控制的眼泪,谢过幽罗岛弟子,转身离开,这个弟子看她哭得那样伤心,不知怎么心头涟漪四起,竟有些恍惚,一时脑热的他跑到了主岛之上,毕竟岛上的大事小情璃戎长老什么都是知道的,或许可以问问她到底是怎样一回事,还有那个个名字。
然而璃戎长老听了他的讲述却一反常态的冷静,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那个问你是不是宁舒的人呢?她在哪里?”
“走了……”
“从哪里离开的?”
弟子说罢带着璃戎去了那里,只是方圆四下再没有楚卿如的影子,璃戎久久站在岛外,神情恍惚,那弟子只听她喃喃自语道:“她真的是存在过的人吗……阿舒……真的不是一个梦吗?”
离开后,楚卿如隐约感觉到,廉真或许什么都知道,他总是什么都知道。
她已经不会在入定时梦到宁舒了,好像她的幻象只是为了带来一段注定只能留下痛苦的记忆,然后就潇洒离开,正像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故事里的阿舒一样,就这样头也不回的掉进深海,只留给所有人一个决绝的背影,楚卿如想,师妹总是那么狠心,她不想回头一定是害怕后悔,可是后悔了又能如何,后悔了回过头来就是,怎么能继续往后悔的前路再迈一步呢?
楚卿如真的想问问师妹,那一瞬间她疼不疼,又是如何想的,怎么才能忍心这样义无反顾?
她被内心的痛苦和疑问折磨着,找到师父廉真,已是几年之后,他看到楚卿如的到来并不意外,仿佛早知道这是一件必然发生的事情,可楚卿如却无法平静,在看到师父笑容的一瞬间,她便再不能抑制眼泪,她问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又知道多少,阿舒死前的异样又是怎么回事,这些问题终于问出口,楚卿如并没如释重负,她知道自己已经永远没有这样轻松的资格,可她却还是有必要知晓一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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