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宇一边腹诽,一边摆手,“不用了,阿爹坐,我不累……”才怪。
“是吗?宇儿莫不是不愿和阿爹一起坐。娃儿长大了,都不愿意和阿爹亲近了,小时候你还经常坐在阿爹腿上哩,哎……”魏王操着一口夹生的尹州话,叹口气,活像被儿子伤透了心的老父亲。
荀宇无奈解释,“没有,不是,椅子太窄,儿子比较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没事儿,阿爹不嫌你,快过来。”魏王招手,跟招小猫小狗一样。
荀宇扭头,他还来劲儿了怎的。正要开口,苏禾气愤的声音传过来。
“什么?一晚五两,你抢劫呢?”
五两一晚,的确是贵,荥阳的客栈,一般都不敢开这个大口,难道他这客栈有过人之处?荀宇好奇地走过去。
“就这个价,你住不住?”分明是询问的语气,荀宇却听出了“爱住不住”的狂妄。
“住,怎么不住。”魏王也问声过来,示意李英掏银子。
“五个人五间房,一天,二十五两银子,您收好。”李英到底年长,没那么多火气,把银子一锭一锭摆在柜台上,语气平稳,连嘴上粘的假胡子都没吹动。
掌柜的挨个儿咬过,脸上顿时挂上谄媚的笑,“看我这双狗眼看人低,实在是您这穿着太朴素了些。”
“哼~”苏禾看不上他前倨后恭的小人行径,拿鼻孔下巴无视他。
掌柜的也不恼,将银子收好,脸上的笑意更深,“敢问几位来尹州是——”
“你问这个做什么?”苏禾一脸警惕。
魏王拦下他,开口,“我家是做粮食生意的,来看看情况。”
“想发灾难财,我懂。”掌柜的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继而摇头,“不过行不通的,赶紧离开吧。”
“怎么说?”魏王靠前,趴在柜台上。
“看你这么有钱,还穿这么一身衣服,是怕打眼吧,算你聪明。”掌柜的拍拍魏王的胳膊,“知道那些穿着绫罗绸缎进城的商人的下场吗?”
魏王摇头。
“都被剥光啦,那些押着货物进城的更倒霉,被抢得连块儿车板儿都不剩,哈哈。”掌柜的有些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这么可怕。”魏王倒吸一口凉气,好像被吓到了,压低声音道。“官府就不管?”
“管啊,抓一批,杀几个,怎么不管。”掌柜的又摇头,“可又能怎样,砍头是死,饿死也是死,还不如豁出去,拼几顿饱饭。看到我这大堂没,原来桌椅板凳摆的满满当当,旺季的时候客人吃饭都得排队。现在,全烧了。”
“烧了?”荀宇咋舌。
“是啊,烧了。城里的难民把商人都吓跑了,没碳没柴的,不烧桌子怎么烧饭,再过几天连房梁都得往下拆,哎……”掌柜的在账本上落下最后一笔,难得好心规劝,“你们啊,赶紧走吧,这地方,迟早要乱。”
魏王挑眉,“既然如此,掌柜的何不离开?”
“说的容易,没有路引连城门都出不了,再说一家老小,祖宗基业都在这里,怎么走?走去哪里?”
掌柜的抱怨完,摸出几把钥匙,“楼上右拐,最里边靠南连着的五间,店里没有小二,你们就自己收拾吧,饭菜也自己解决。”
说罢,他又闭上眼仰靠在椅背上,开始打瞌睡,正是他们进门时见到的模样。
“……”
这屋子也不知多久没住人了,一推门霉味扑鼻而来,放眼望去,床上地下落满灰尘,墙角挂着蛛网……
“公子,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啊?”苏禾拎起潮湿板结的被子,一窝蟑螂四处逃窜。
“是有点简陋。”荀宇躲开撞到他脚上的蟑螂,“要是不习惯就忍忍吧。”
“我倒是无所谓,就是委屈了公子。”他家殿下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绸绢锦衣,住的是美厦楼阁,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荀宇笑,“哈哈,这有什么,我小时候住过比这更破的地方。”
“啊?”苏禾惊讶,殿下小时候不是离府养病么,怎么会……
荀宇也不解释,给他一个脑瓜嘣儿,“把被子抱下去吧,今晚我们睡床板。”
“……”
一番折腾下来,几人都是灰头土脸,走出去也能冒充半个难民了。
第33章 三十三只小傻瓜
一番折腾下来,几人灰头土脸,走出去也能冒充半个难民了。
肚子咕噜噜的声音响起,荀宇一脸尴尬。
魏王看他一眼,拍拍衣角的灰尘,“先去吃饭。”
大街上行人稀少,两旁的店铺食肆门窗紧闭,难民乞丐蜷缩在墙角,饿狼般的盯着荀宇一行人。衣衫可以穿的破旧,脸上的红润却做不了假,看他们的气色,肯定是头肥羊。
胡小舅见势不对,立刻亮出手中的刀,苏禾和李英一左一右护在荀宇、魏王身边。
双方僵持着,一直到出了巷子看见府衙,几人才松口气。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拿刀的人,而是绝望的人。要是这些难民群起攻之,魏王也没把握全身而退。
府衙前围了一圈人,苏禾凑上去打听。
因为灾民哄抢,尹州城的粮行,除了大丰粮行,其他全都关门了。前天,有人用一两银子买了两斤米,回家吃完后就死了。大夫诊断说他买的是陈米,原本发霉了被人处理过,看起来新米没什么两样,却会吃死人。
死者家属一怒将大丰粮行告到了官府,却没想到大丰粮行的老板是尹州州牧的小舅子,那州牧又是个十足的“耙耳朵”,二话不说就要将人收监问斩,引得群情激愤。
府衙前围的人越来越多,具是在为犯人鸣冤,州牧见此情景,不仅不退让,反而拍下惊堂木,“把这些刁民给本官通通收监,还有这个诬告的,立刻拉去菜市口斩首示众,反了你们了。”
衙役们迟疑。
“愣着干什么,一个个都不想干了是不是,别忘了你们端谁的碗,吃谁的饭。”
衙役们一听这话,只好硬着头皮动手。
那原告被架着胳膊拉出去,蹬着腿不住喊冤,眼见就要绝望……
“慢着。”魏王站出来。
州牧眯着眼,“你是何人,为何阻拦官府办案,可知是死罪?”
魏王拱手,“一介乡野草民,觉得大人判案有失公允,才出声阻止,至于死罪,确实不知,我大齐律法好像并没有规定这一条吧。”
“大齐律法?你跟我讲大齐律法,可惜它认得我我不认识它,在这尹州地界,我就是律法,我说你死罪你就是死罪。”州牧一顿奚落后,再次拍下惊堂木,“来人,把这个刁民给我拖下去,一并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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