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家女儿和她约了这个时候一起过来玩,此次我办的事情急,未曾把她带过来。过两日,我得空了,便带着她一起过来。”
农夫抖动了两下嘴唇,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苏君侯颇为不解,考虑对方可能有为难之处,便也打算作罢。只是,回家后他就要想想怎么跟云蓉说了。农夫见苏君侯脸色有变,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阿瑛没法子出来玩,实在对不住了。之前的约也只能算了。”
苏君侯奇怪道:“她是出远门了?还是……嫁人了?”
农夫嘴唇颤抖了一下,哽咽道:“前些日子,长安城外下了暴雨。当时地里有秧苗毁了。我出来冒雨收拾,阿瑛说她是长女,便也来帮我的忙。回去后,她便发起烧来,因她看起来还很精神,所以我们就想着熬熬或许也就好了。没想到当天晚上就严重了,我这时去找了人帮忙一起把她送去医馆。但还没等我回去,她就已经去了……”
苏君侯心中也仿佛压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一时间喘不过气来,只能道:“节哀。”
农夫蹲到地上,痛哭起来:“她年幼夭折,连立个墓碑都不得。我也只能给她立个坟……都是我无能,要是我早点送她看医,也不至于这般……”
苏君侯沉默良久,旁人如何抚平父母的丧子之痛?他想不起有什么可劝说的话可以让他节哀。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孩子,那就宛如割下心头的一块肉。
良久后,农夫抹了抹脸,跟苏君侯告别:“实在对不住,我还要去看看她,就先走了。”
苏君侯点点头,看着他走向远处田间一处隆起的小土包,将手中的野花放在旁边,静静地站在那里。虽是暮夏,田间仍旧点点繁花,粉蝶四处翩跹起舞。然而,如此美景对于他们一家而言也不过触景伤情,每每看到野花烂漫,只怕都会再次想起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儿。
回到府中,苏君侯沉默不语,径直回了房间。长公主正坐在床边,摇着团扇,见他径直走进来,连忙示意他小声点。苏君侯这才看到苏云蓉正睡着。长公主将手中的团扇放下,把他拉到门外。
“云蓉今个过来找我,一时困倦,我就让她在这睡了。也省得来回跑着被晒到。”长公主看了看天色,问了下时辰,又道:“娘还说让我近日进宫呢,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先去了。反正你这会无事,就给她扇下扇子,让她多睡一会。”
苏君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下,长公主颇为惊奇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只是,这会时间也已经来不及了,长公主便也没有多问,急匆匆地走了。苏君侯在榻旁坐下,拿着扇子扇了几下,便放了下来。
看着女儿沉沉睡着,苏君侯又忍不住惆怅,终有一天她会长大,嫁到别人家中。当初,她刚刚生下来的时候身子骨不好,经常生病。长公主和他都操碎了心,四处为她寻找名医。两个儿子那时还小,也知道要照顾妹妹。后来,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学会走路,渐渐的开始淘气,但是又总是最贴心的那个孩子。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可是,如同珍宝一样养大的孩子,日后怎么能看着他们受苦?希望他们一辈子平安康乐,免去忧,免去苦。父母拳拳爱子之心都是一样,无论身份和地位的区别。丧子之痛如何用言语说得?
苏君侯此时也只能想起,先贤所说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世间有苦,老无所终,幼无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亦不在少数。如何能够使得世间再无饥馑,如何使世间和平安康?
苏君侯知道自己给不出这个答案,但是已见过此情此景,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身为治粟内史府上吏官,苏君侯能想到最近的路便是让百姓收成更好,丰衣足食,再也不会因为病小,就为了省钱而忍耐硬熬。只是,这个愿望已经是遥不可及。
“爹,你怎么了?”一旁,苏云蓉轻声问道。
苏君侯愣了一下,才觉察自己方才竟湿了眼眶。
苏云蓉上前,拍了拍苏君侯的背,道:“爹,你若是想哭就哭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苏君侯抱住女儿,深深叹了口气。自此之后,苏君侯任职吏官的工作越发上心,有时忙的时候也曾彻夜未睡。长公主劝不了他,只能做些补品,给他定期滋补身体。好在苏君侯现在也会去练武场上待上一会,勉强没有累坏身子。
立秋后,各地早晚不同,农夫们已经开始收割谷物。谁知,此时匈奴再次冲击边关,不仅掳走大批粮食,还将大批的边民一同掳走。距离上次和亲也不过两三年而已。急报传入长安,已经任职丞相的周岩便跟御史大夫一起赶紧报告给陛下。
屋漏偏逢连夜雨,魏王大修宫殿,如今竟然直接按照长安宫闱的规制建设。而且他所用器具都采用的金子,所坐的马车仪仗规格也都不输天子。陛下原本身子骨就不好,最近又经常去长公主府上寻欢作乐。同时得到这两个消息,陛下气急攻心,吐血后晕了过去。
瞬间,天下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太后出面镇住了局面,但是陛下毕竟算是重病一场,只能离开宫城去外面修养。而长公主府上,得知了军报的苏瑾瑜再也忍耐不住,想要离开现在的职位,前去守住边关。
☆、决心
张羽钰看到苏瑾瑜拿着一卷兵法书,来回不停的踱步,不由叹了口气:“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别在这来来回回,晃得人头晕。”
苏瑾瑜停下脚步,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新婚燕尔,到现在不到两个月。张羽钰见状微微一笑,起身走到他身边,也看向窗外景色。
“你是想去边关吧?”
苏瑾瑜惊讶的看向张羽钰,道:“你……怎么知道?”
张羽钰哼了一声,道;“当初,你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跟我爹聊那么久。你觉得我爹什么都看不出来?长安城中多得是侯爵子弟,然而有志者寥寥无几。纵边关苦寒,可是你也不是一辈子不回来了。就算你苦守边关,大不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说着,张羽钰向着苏瑾瑜俏皮一笑,道:“到时候,你可不许嫌我累赘。”
苏瑾瑜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紧紧抱住张羽钰,轻声道:“我不会抛弃你的。阿钰……”
张羽钰拍了他一下,撤出半身的距离,挑眉道:“趁此机会,我还要说句话。”
苏瑾瑜点头道:“什么话?”
“先提前说好,要是你日后再找来一屋子的小妾,我可不跟着你去边关。”
苏瑾瑜反倒放下了心,笑着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道:“这个好办。我就要你一个。多了别人太麻烦。”
张羽钰被转的头晕,连忙抱紧他,喊道:“你快放我下来。我头都晕了!”
苏瑾瑜就是不撒手,抱着她又转了两圈,才将她放下。张羽钰晕头转向,又怒拍了一下苏瑾瑜,惹得他哈哈大笑。等平复心情,两个人手拉着手坐在榻上,都望向窗外。就算陛下挽留,最晚一年时间估计也够说服家中了。到时候,就真的要离开了。此次一去,又有何年何月能一起赏花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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