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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初雨后,连着深碧的绿叶都被洗刷地干净一新。烈国都城里,巍峨威严的紫禁城却肃穆无声,宫人急匆匆地进进出出,将汉白玉石上的积水踩得啪啪响。
乾武四十年。沈潘并没听说过什么大事啊。
如今这情境,倒是比他想象的,比凤连想象的严重的多。
“你便是连儿说的,那个值得信任的人?”龙床上的人说一句喘三句,干枯的手伸出来,执着帐子,费劲儿把帐子撩开。
沈潘抬起头来,只看到一双凌厉的眼睛。瘦峻如枯柴的一张脸像一张裂痕遍布的石板,唯有那双眼睛,清醒,明亮得如同一只警惕的老狼。
“是。”
那人打量他好一会儿,手一松,直直地倒在了床上。旁边的太监乖巧地进去,给他背后塞了几个大迎枕。
“连儿身上的玉牌,是他临走前我交与他的。那是我能给他的,所有的东西。”凤英荀叹了口气,咳嗽一声。呼呼的声音回想在这偌大的宫室里听着难耐又刺耳。
“我以为,在他回来前,我再也见不到它了。”
沈潘一愣。摩挲着手里的玉牌。方才他拿着凤连给他的玉牌一路畅通无阻,偷偷地站在这里,他便知道这玉牌的功用。
却不知,这玉牌比他能想象到的更加重要。
怪不得,前世凤连将他时时刻刻贴身带着,坠在腰间。
可凤连却给了他。让他拿着这个回来。
“你既然拿了他。你就该。咳咳。”凤英荀咳嗽一声,喘不过气来。一旁的太监赶忙拍背顺气,喂他口水喝。
“替他,行君令。”凤英荀叫道。嗓子像是被磨烂了般嘶哑。
“嗯。”沈潘皱眉。看了眼凤英荀身旁的内侍。
那人挥了挥手,扶着凤英荀睡下,让沈潘下去。
“敢问是温公公?”沈潘候在门外,等着那公公出来。
公公看着不太年轻。身手倒是矫健。关了门,看到沈潘等着自己,骄矜笑笑。一派上位者的气势。跟方才屋里俯首帖耳的截然不同。
“太子殿下与你说的?”温公公温和笑笑。少了些泠然。“太子殿下可好?”
“还好。”沈潘恭敬回道。
来之前,凤连千叮咛万嘱咐,他父皇身边的内宦定要敬重。一切事情有难处,尽管去问他便是。
前世皇上驾崩,温水接着服侍凤连那不是没原因的。
这人虽然脾气不好。却颇得凤家父子信任。
不论他武功高深。不慕权利,帮着处理政务还忠心耿耿的宦官哪里能见?
烈国风雨飘摇那么多年。到现在京城还没乱,三大世家还没逼宫。这温水功不可没。
“太子无虞,咱家好歹放心些。”温水叹了口气。“你远道而来,还是先随着咱家去歇息吧。”
“有劳温公公了。”沈潘拱了拱手。随着温水走。
“听公子这口音倒像是京城人。”温水扫了眼沈潘,随和一笑。
“四海为家。哪里的话都是能说上点儿的。”沈潘换了个梧州话。丝毫不敢懈怠。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温水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了沈潘好一会儿。
“沈潘。”
“沈公子。”温水会心一笑。“这乾清宫不小。却是把守森严。从不留人过夜。公子还是明日再来。”
“一切依温公公安排。”沈潘对着笑笑。
僵掉了的脸差点没哭出来。
和这么个人虚与委蛇着实太累了。
沈潘直来直去两辈子。哪里想到有一天会遇上温水,在这儿你来我往?
不过沈潘看清这是哪里后就哭不出来了。
一瞬间想给温水老头子一个热切殷勤的爱意眼神是什么鬼?
“我看这里就极好。”沈潘站定,扫视了四周。看那天是蓝的,草是绿的。就算是旁边枯死的不少树都那么的可亲。
“这里?”温水迟疑看了看四周。给了个沈潘欣赏的眼神。“既然公子愿意住这儿。那也是极好的。”
宫里藏个人什么的,不要太容易。那也得不引人注意才好。
这儿够偏僻。藏起他来正好。
温水方才还忧心怎么不怠慢这位又能安排妥当。如今,但是两全其美。
“既然如此。那便这样了。”沈潘笑笑。简直不要太热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没时间粗长。昂。抱歉。更一章算个意思吧。么么哒。爱你们。
第53章 相见
天气将暗,新雨过后。
偏僻的宫里,蝉叫得老大。四周氤氲着的沁人心脾的凉意,让那蝉鸣声显得嘹亮又开阔。
这寒清宫倒是个好地方。夏天凉快极了。
沈潘知道这宫里的每一处地方。
当年他陪着凤连,在这宫里步履维艰。当年三大世家逼得凤连措手不及的时候,他们曾经躲藏在这宫里的枯井之下,直到凤连的亲兵赶来屠遍宵小。
他来过这寒清宫。他却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是他的明琼待过的地方。
他的明琼,离开家国,就是在这儿,举目无亲,懵懵懂懂,飘飘摇摇,最后流离失所地成了别人伤害自己的刀刃。
温水走了。
那隐秘又凋敝的小路上,沈潘叹了口气。
本以为会欣喜若狂,奈何,便是知道他与自己如今一墙之隔就忍不住胆怯。
他的明琼在这里,在清寒宫。
当日他与凤连躲在清寒宫的地道里,凤连躺在那暗道里一遍又一遍地和他呢喃。
“这寒清宫曾经住了个苦命的孩子。和我一样的孩子。注定承载着这夕阳薄暮王朝的使命。他比我更苦命。我能回到这宫里,他却再回不去。我在这清寒宫里建了地道,时时到这里来,是为卧薪尝胆,也是为了告诫自己,莫要像他一样,为那王朝的余晖陪葬。”
他们同为质子,同为弃子。同样在那异国他乡,苦品那寄人篱下所带来的羞辱。
他比那个孩子幸运,因为便是所有人抛弃了他,他的父皇也没有。而那个孩子,甚至连回去的机会都没有等到。
像一只明灭的烛火,在这凄迷冷寂的皇宫里,了结了他短暂的时光。
沈潘不知道为何本该在深宫里早早夭折的明琼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梧州。
那一年他遇到明琼,分明还以为他是梧州城谁家派来的礼物。
谁知,他竟是五皇子?
沈潘目光沉沉。狠狠地拍着路边枯朽的树。粗糙已如枯槁的树皮震起了点点碎屑,四散开来,散落在地上。本就不甚结实的树身一荡,惊起了树上已经归来的鸟。
“谁?”偌大斑驳的宫门里,伸出一只头来,瘦瘦小小。肤白,唇淡,乌黑的眼眸,像受惊了兔子般,有些惊慌。
沈潘深吸口气。似被灼了般,慌忙急退两步,好不容易才稳下心神来。
沈潘两手踌躇,慌乱地抓了抓衣角。深深望着还矮矮的宫门后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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