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屋里,捧着热腾腾的鸡蛋汤,陈瑜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躺了好几天,每天就灌点稀粥,她的胃已经开始抗议了。她沿着碗边吹了吹,吸溜了一口,只觉得人间美味不过如此。
这是母亲的味道,后来她自己也做过鸡蛋汤,却怎么都喝不出这熟悉的味道。
不过陈瑜总觉得好像门外有一股凝如实质的视线投射在她身上,她回头一看,只看了一片模糊的影子迅速闪过。端着碗出门看了一眼,院子里空荡荡的,连鸡都飞到树上睡了。
陈瑜只觉得是自己眼花,摇摇头就回屋了,却正对上陈佩眼巴巴的目光。她好笑的拿来一只碗,倒了一大半进去:“我吃不完,分你点儿。”
陈佩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只是平日里嘴头上亏空太过,忍不住犯馋。她不舍得看了一眼碗里黄澄澄的蛋花,坚定的说:“我不吃,姐你生病了,要多吃点好的补补。”
“我躺得没胃口,吃不下,你就帮我吃点吧。”陈瑜不由分说的把碗塞给妹妹。陈佩这才犹豫捧起碗,珍惜的小口小口喝了起来,看得陈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姐妹两个分着喝了一碗鸡蛋汤,然后端着碗去院子里树根地下蹲着吃饭去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里早已经漆黑一片,也就外面还有些微弱的光线。
坐在小木凳上,陈瑜还能听到院子外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饭的邻居,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聊着今年年景好,过年能多分多少东西。
不知道谁家的媳妇,突然发现了王金兰碗里的炒菜,拉长了声音说:“卫国家的日子不赖啊,今天还炒了个菜!”说着就拿筷子伸到碗里,狠狠夹了一筷子。
陈瑜回头看了一眼,是对面巷子里陈银中家的媳妇胖红。她好吃懒做,家里又有两个半大小子,一个月也见不着多少油星,也难怪她羡慕。
王金兰赶紧说:“我家小瑜今儿个醒了,炒个菜高兴高兴,平时谁舍得天天拿油炒菜啊,我们家什么日子你还不知道?”
“要我说,你们两口子就两闺女,又不用存钱娶媳妇,攒着钱干啥?就该这样该吃就吃,不然都替别人省了。”胖红吧唧着嘴,对王金兰的话不以为然。
看到陈卫国和王金兰的脸都黑了,胖红的嫂子赶紧拉了她一把:“农忙的时候炒个菜咋了,大惊小怪的。你多上几天工,也能炒几回菜!”
主/席都说了,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秋收是一年最忙的时候,各家偶尔改善下生活,吃点油水再正常不过了。也就胖红这样的,见点油星就跟狗见了骨头一样。
再说,陈卫国家就两个闺女怎么啦?到时候嫁出去一个,再随便留一个在家里,招个上门女婿,照样比胖红家过得好。她家那两个半大小子,眼看着就要娶媳妇了,自己不知道发愁,就知道酸别人。
吃完饭,胖红端着碗跟嫂子一起往家走,没走几步,却感觉背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虽然力道不大,但是没有防备的她还是摔了个嘴啃泥。她这大块头,摔下去尘土都荡了起来。
“平地都能摔个大马趴,胖红能耐啊!”“教教我们,咋办到的?”
周围的乡亲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着胖红。胖红爬起来,揉了揉脑门、鼻子和膝盖,回头骂骂咧咧的喊道:“哪个缺德的龟孙子推我!杀千刀的,生儿子没屁|眼……”
“别丢人现眼了,你后面哪有人,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你自己好好走着走着就摔下去了。”胖红的嫂子刘玲以为这个弟妹又作妖想赖谁了,赶紧说了她一句。
谁知胖红却不肯罢休:“明明就是有人推我,我才摔倒的。后面要是没人,难不成是……”
看她要说出那个字,刘玲赶紧掐了她一把:“胡吣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要是被哪个坏心眼的举报了,给她盖个封建迷信的帽子,就够她喝一壶的了。毕竟是一大家人,刘玲可不想被她连累。
胖红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多亏嫂子提醒了她。不过她还是觉得肯定有人推她,但是在街上一块儿吃饭的人里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谁有什么不对。只能自认倒霉,一拐一拐的回家了。
“你看胖红今天摔的,要我说就是报应,就她嘴贱。”看到胖红摔的这么狠,憋了一肚子气的王金兰只觉得解气。
只是想到胖红的话,王金兰心里又不舒服了,她低声跟陈卫国说:“小瑜要是男孩儿就好了。卫国,要不,咱再要一个?”
她不是重男轻女,而是在乡下,没有个儿子,就是个被人随便欺负的绝户头。就连她家男人走出去,都被人看轻。
陈卫国听出了媳妇的自责,不在意的说:“生男生女这都是命,哪是想要就能要的?老铁头他们家,生了个七仙女,也没见一个带把的,再说了,你都这把年纪了,别折腾了。”
没儿子他认了,谁要想欺负他家里人,他陈卫国就敢拼了命去跟他干。
听了自家男人的话,王金兰心里暖暖的,亲自打了热水伺候他洗脚。陈卫国却拉起她在一边坐着,两口子四只脚,在一个盆里洗了起来。
忙了几天,这对人到中年的夫妻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深入交流了,这回难得温存了一回。
然而这厢,陈瑜却睡得很不踏实,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醒又醒不过来。秋老虎的余威还在,她却感觉凉飕飕的。直到院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陈瑜才挣脱了桎梏,猛地睁开了眼。
这是杨振华的声音。
第4章
“陈叔,兰婶儿,睡了吗?”
看屋里没有反应,杨振华稍稍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声。
王金兰坐起来摸着穿衣服,扬声答道:“这就来了,等一会儿。”
“大半夜的,这谁啊?你别起来了,我去吧。”陈卫国有点不高兴,幸好这会儿办完了事,不然就尴尬了。
因为来人一听就是个男的,陈卫国穿个大裤衩子就下床了。打开门一看,是住在村口的知青杨振华,他压了火气,客气的问:“是振华啊,这么晚过来有事吗?进来说话。”
杨振华陪着笑说:“不用了,陈叔,我说几句话就走。听说陈瑜病了,这都好几天没见她了,我就过来看看。我有个同学在市里做医生,要不我带你们去看看?”
“小瑜已经好了,不用麻烦了。”陈卫国的脸色与夜色融为一体,听不出情绪。
杨振华有点后悔,早知道就早两天过来了。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陈卫国:“叔,既然陈瑜好了,那这点东西给她补补身子吧。”
陈卫国眯了眯眼,只瞧了一个大致轮廓,就猜出来是罐头和糕点。这可都是稀罕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警惕的推了回去:“你过来就是有心了,不用送啥东西。要还当我是你叔,就把东西拿回去。”
看陈卫国铁了心不收,随后出来的王金兰也觉出了不对,附和说:“是啊,虽然你爹娘经常给你寄东西,但是谁知道你在村里还要待几年,可不敢乱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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