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扶清以一个阴狠的名声闻世,但他从来不会用这样的手段行事。
所以王起说,若让他知道,他一定不会犹豫——不犹豫地将宁扶胤踢下那个位置。
“你坐下吧。”
沈如茵松开宋煜,唤来婉月,吩咐她多添一个人的晚饭,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与宋煜对面而坐。
宋煜终究还是坐下了,熟悉的神情跃上脸面,沈如茵却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从她生疏地问出那一句“为什么来求我们”时,就已经不一样了。
宋煜也许原本将她当自己人,所以故作轻松不让她担心,待她事无遮掩。他来到华阳阁见到她时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的模样,明明就是将这里当作家。
可她亲手打破了宋煜内心的期望。
他在宋家如履薄冰,内心本就紧绷着一根弦,回到华阳阁却发现本以为可以作为依靠的故人也在怀疑他,他会如何想?
可她要如何解释,她并非怀疑宋煜,她只是怀疑宋家?
没有办法解释了。因为不论是否怀疑,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的确未曾将宋煜当做自己人。至少在问出那句话时,她确实是在谨慎地试探。
她的内心此刻覆满了挥之不去的苍凉。
浮萍相遇,水面上浅浅一触,或曾也是真心相待。可自分别以后,各自在水面上沾染飞虫,沾染淤泥,再见时的那一个招呼,便已掺杂了一些别的味道。
曾也接踵相交与,徒留寂寞空山影。
所谓物是人非,大抵就是这样了。
天色渐暗,等晚饭的时间里,沈如茵一边摇扇扑蚊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两人闲聊起来。
她问:“你为什么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留朱侯的位置呢?”
“兄长无子,理应由我来。”
沈如茵这才知道,原来上一任留朱侯是宋煜的哥哥。这样看来,宋煜是宋家老二,的确应当继承爵位。
不过他若是执意不愿,想必也没有谁能逼他,可见他虽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却依然装着自己的家族。
若是上面没有一个“理所当然”继承爵位的宋煜,可想而知,后面的兄弟得争成什么样,届时宋家恐怕还没等到那什么螳螂出现,就已经先把自己作死了。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诡异地沉闷着。
忽然突兀的一声笑响起,宋煜蜷起两根手指在石桌上敲了一下,道:“小爷明天就得离开了,老王你当真舍不得让我吃一只斗鸡么?”
之前宁扶清杀了王起一只斗鸡已经叫他痛心许久,此时再听见宋煜三番五次提起,王起当即炸毛,山洪暴发般吼道:“砍脑壳地!吃你个仙人板板!”
沈如茵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宋煜却绷着脸极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屋内传来沈颜的哭声,沈如茵连忙起身进屋将他抱出来。
看见宋煜惊讶的模样,她寥寥介绍了几句,宋煜也不多问。
苍叶悄无声息地从某个地方窜出来,正赶上婉月来唤众人吃饭。
宋煜一面嚷嚷着饿死了,一面大笑着往大堂走。
伴随着沈颜连绵不绝的哭声,沈如茵终于体会到了久违的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有被评论浇灌了啊,快枯死了……
第87章 生财计划
苏安的夏日偏潮湿, 艳阳当头久了,老天爷一个高兴就会赏下瓢泼大雨。
宋煜到来当夜便是乌云阵阵隐住了月亮, 有了下暴雨的预兆。到了第二天早晨,暴雨声势小了些,但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天气凉爽虽好,却不利于出行。沈如茵有意让宋煜留到雨停再走, 他却仿佛被蜜蜂蛰了屁股似的坐不住,说什么也要离开。
沈如茵拗不过, 撑了一把海棠红的二十四骨伞,亲自将宋煜送到大门口。
这离别的场景似曾相识,只是那时与这时, 送与离的人掉了个个儿。
宋煜临上车时回头, 还是漾着一抹不羁的笑,冲她抛了抛手道:“妹妹回去吧, 莫染上风寒。”
说罢他决然踏上马车,车夫一声吆喝,车轮碌碌转动起来。
青天白雨,正是离人心境。
沈如茵看着车尾,晓得这一别大概便是永别了。
可他一直到最后, 也没有请自己给胭影托一句话。
整日嘻嘻哈哈, 也不晓得他对胭影究竟是真情, 还是假意。
王起送走宋煜之后便又投身于查案中,沈如茵撑着伞独自往回走。
回到院子内,小面团正被苍叶抱着站在屋檐下, 雨珠滚成一张帷幕,将那两人衬得如画。
眼见她来,沈颜咯咯地笑,满口“娘亲”地冲她伸出手。
苍叶抱着这软绵绵的家伙,生怕他折了腰,连忙扶住他的脊背。
沈如茵心中一暖,快步上前将伞收在石阶上木株旁,伸手将沈颜接到怀里。
小家伙看着她奶声奶气地嚷嚷:“颜,颜……饿!”
她好笑地哄着怀中面团,冲苍叶道:“去叫婉月拿吃的来。”
奶娘离开之前,沈如茵便吩咐她给沈颜断奶,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奶水喂养了。他即将周岁,这时候断奶最好。如今沈如茵餐餐顿顿换着花样儿地给他准备吃食,养得他白白胖胖的。
苍叶应了一声便去找婉月,沈如茵将他抱进屋子,将他放在床榻上哄着他走路。
这孩子天生聪慧,说话走路都学得早,未满周岁,已经可以独自从床头走到床尾了。
重复的日子又过了好些天,王起终于将案子查得有了些眉目。
华阳阁的人在新爆发出瘟疫的某个村子外不远处挖出了几件衣裳,那衣裳一看便是烧过的,只是由于最近连天大雨,那衣裳可能一时没能烧得彻底,这才被人埋了起来。
现下,王起正找了人来看这衣裳有何特殊。
熬了好些日子才终于等到一些消息,沈如茵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亲自跑了过去。
王起找的那人是个成衣铺的掌柜,听说对这方面很有研究。
那衣裳被烧得破破烂烂的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沈如茵安分地坐在一旁等结果。
只见那位掌柜手执镊子将衣裳挑挑拣拣翻来覆去地看,一时皱眉一时点头,最终所有表情都终结在吃惊地张大嘴巴上。
他指着那衣裳磕磕巴巴半晌,才终于道出两个字:“南蛮。”
王起皱眉,正待要问清楚,那掌柜已经自发解释起来:“这衣裳料子南蛮人穿得多,我国虽也有人穿,但只有最为低贱的奴隶才会穿,平常百姓都是不屑的。还有这粗糙的缝制手艺,也只有不擅工艺的南蛮人才能做得出来了。”
沈如茵觉得这理由不靠谱,怀疑道:“你确定?”
掌柜看她一眼,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似地反驳:“你们若是不信我,大可不必找我!我谭明走南访北二十余年,还从未被人这般鄙夷!”
说罢,掌柜气愤地甩袖离去。
沈如茵一头雾水地望着王起,表示她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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