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祐埋的肯定不是匕首。”
秦书淮将匕首放在袖子里摩挲。
方才秦芃换东西的动作他注意到,哪怕没注意到,匕首上还带着温度,明显是刚放进去的。
可是他没揭穿她。
秦芃有许多事瞒着他,他知道,可是他不想逼着她去说,绳子拉太紧,他怕拉疼那个人。
“跟上吧。”
他抬头看了赵一一眼,赵一应了声,便追了上去。
赵一自幼学的隐匿功夫,陆祐和秦芃自然是发现不了的。
赵一远远跟在前面,江春跟在赵一后面,及时在赵一和秦书淮之间来回传话,秦书淮则上了马车,跟着秦芃就去了。
秦芃一路小心谨慎,让陆祐时刻注意着,从马车里将银票从怀里掏出来,清点了一番,舒了一口气。
银票当年她藏了二十万银。这个数目对于当年的董家来说也是一笔巨款,这些钱是董婉怡的嫁妆,都被她偷梁换柱全部卖了变成了银子,存入了钱庄。
秦芃数了五张交给陆祐,嘱咐道:“等一会儿去了柳府,你和下人换装后,带着银票出去。柳家的银子我已经让他们送到城门那边,这五万辆你沿路遇到大城逐步兑换,你要到柳州去,让他们一下拿五万现银,我怕他们拿不出来。”
“明白。”
陆祐点点头,却还是有些怀疑:“主子,当年你就在王府后院住了不到半年,你埋了这么多的银子?”
“嗯。”秦芃点点头,撒着谎道:“当年我怕自己出事,就特意埋了这么多。”
“主子你是知道自己会借尸还魂吗?”
她还真知道。
死了三次都活过来,再傻的人也会做好再死再活的准备。
秦芃没回答,这时候柳府已经到了,她和陆祐跳了下来,让陆祐去敲了门。
她在柳府门口静静等候的时候,赵一将消息报给了江春,江春“啐”了一口,通知了秦书淮,带着怒意道:“你说王妃是不是眼瞎啊?就柳书彦这种她还一直坚持着不放?”
“她向来是这样的人。”秦书淮垂下眼眸,摩挲着袖子里的匕首,倒也还算平静。
秦芃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被柳书彦请了进去。
这时候柳书彦已经卸了发冠,他坐在屋内,散发接见了秦芃。
秦芃给了陆祐一个眼色,陆祐退了下去,秦芃独身走进屋内,侍女关了门。
房间里就剩下柳书彦和秦芃两个人,柳书彦面色有些疲惫,含着笑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我拿了钱,让陆祐从柳府换成下人出去,免得被人盯上。”
听到这话,柳书彦也不诧异,给秦芃倒了茶,慢慢道:“我让人去卫府通知你无需做这些了,你没收到消息吗?”
“你和秦书淮怎么说的?”
秦芃声音有些冷,柳书彦手顿了顿,片刻后,他慢慢道:“你这么问我,那不该都知道了吗?”
秦芃没说话,柳书彦将茶倒满,推到秦芃面前,脸上还挂着笑,仿佛毫不在意道:“我会自请外调,你和秦书淮一日不成亲,我一日不回京。”
“你就这么怕他?”
秦芃语调里带了嘲讽:“我还在这里帮着你,你就连试都不试,你就这样怕他?!”
“对。”
柳书彦再也挂不住笑容,他闭上眼,捏紧了拳头:“秦芃,我可以为你拼命,可我不能不顾我的家人。他秦书淮孤家寡人一个早就想死了,我和他拼不起。”
“我知道。”
秦芃看着面前人俊秀的容貌,她不知道怎么的,想起来那天她满心疲惫从秦铭的寝殿走出来,他身披霞光站在尽头等她。
那时候她觉得他能让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生命里对的那个人。
可秦书淮为什么要出现呢?
她眼泪滚落下来。
她人生似乎马上就要走到她最渴望的那个时候了,她只是想有一个人陪着她,哪怕黑暗荆棘,那个人陪伴着她,那就够了。
“我知道路很难走,我知道这世间有很多苦难,可是柳书彦,”她声音里带了哭腔:“我还在走啊。这条路上荆棘我给你拔了,秦书淮他要怎样,兵来将挡,我不会让他动你柳家的。”
“就像这一次,”秦芃急切从怀里翻出白芷准备好的商契,着急道:“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别怕……”
她声音颤抖着:“你别怕啊!”
柳书彦没说话,他看着那张商契,看着面前人眼泪在眼睛里滚动,他内心揪心的疼。
秦书淮站在外面,静静听着。
她很少哭的。
然而他如今听到了她的哭腔。
他知道柳书彦的答案,他怕秦芃听着那答案,在下一秒,便哭出来。
于是他站在门外,闭上眼睛,开口出声:“秦芃。”
秦芃和柳书彦豁然回头,柳书彦皱起眉头,秦芃将商契收入怀中,秦书淮站在门口,温和道:“回来吧,我送你回家。”
秦芃没说话,她整个人都在哆嗦。
他杀了她三次。
十六岁,她抛弃荣华富贵嫁给他,他归国,杀了她。
如果她没死,如果她没嫁给他,她大概会是封峥的妻子,那是个不错的男人,哪怕算可能不够爱她,可是她会一声顺坦,赵钰当上皇帝,她就是如今北燕的镇国长公主。
可他杀了她,所有的努力成了幻影,她当姜漪那三年,日日如烈火灼烧,一心一意,只想杀他。
她不曾有一日安稳入睡。
不曾有一日得以平静。
她如徘徊于修罗地狱之外的厉鬼,心怀怨恨活在这世间。
最后她想开了,她当了董婉怡,她本来可以有新的人生了,却还是被迫嫁给了他。
然后在后院荒度余生。
她生命里所有温暖和光都是柳书彦给的。
她当董婉怡的时候,那日日书信。
她当秦芃的时候,他在最艰难时候的守护。
她从未有一刻这么恨秦书淮。她整个人都在哆嗦,捏紧了桌子,哑着声音,用所有理智克服着自己,艰难道:“滚。”
听到这句话,秦书淮低头嘲讽笑开。
她所有的坚持与固执都是给别人,从没给过他。
他突然就有了那么一些不甘心。
“秦芃,”他垂眸看着门上的雕花,慢慢道:“你喜欢他什么呢?你看这个男人,他什么都不愿意为你付出,他有家族没错,可是人这一辈子,都有难走的路,你嫁给这个男人,以后你和他家人起冲突,他会告诉你,他有家人,要为家人负责;以后你和朝堂起冲突,他会告诉你,他不能给家人带来麻烦,所以你只能独身一人扛着……”
“秦书淮,他不会这样做。”秦芃的心颤抖着,她握着柳书彦的手腕,握得死紧。仿佛是在汲取什么能量,让她坚持着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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