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太子若是不答应他,世人便会以为我怕了他,是比不过他才不敢应下,会失了我泱泱大国的脸面。可我若是答应他,他的马既是好马,他们又是自小在草原上长大的,马术都很是超群,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到时候若是输了,也是一样丢人……”
“方才一时不知作何决定,我便问了父皇。父皇说,事情是因我而起,要我自己做决定,若是决定不了,可向有才之人请教。”朱祤洛说着,停了一下,清直的眸光透过摇晃的冕旒,落到青辰身上,“我……我想到了你。”
王立顺是他最信任的人,可不算一个有才之人,朱祤洛看得很通透。在朱瑞的提醒之后,他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人,是眼前这个还有点陌生的人,这个让他打第一眼起就觉得有些不一样的人。
这个温和清雅,生得不令人讨厌,气质中莫名带了点女性的缱绻旖旎之感,会陪他很久的人。
青辰敛目,恭敬道:“多谢太子殿下赏识。”
“怎么办啊?”他拧着眉头问,口气中有些无奈,有些孩子气,“一会父皇要在奉天殿设宴,他们一定会借机再次提出的。”
“殿下不必担心。”青辰安慰道,“我大明泱泱大国,不必惧怕他这样一个小国,只答应他们就是了。”
朱祤洛有些犹豫道:“答应赛马,若是输了……”
“既然答应了,当然不能输。”青辰肯定道,“所以,殿下不能痛快地答应,等他们逼问您时,您要做出十分为难的神色才是。这样他们就会以为我们是在怯战,将大明朝逼到如此进退维谷的地步,他们难免得意忘形,等我们提出有利于我们赛马的条件时,他们才会轻易接受。”
听了这些,朱祤洛的双眼霍然一亮,“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假装不敌,只要他们接受了我们的条件,我们就可以赢?”
青辰点点头,“正是。”
“那是什么条件呢?”
“一个看起来很公平的条件。赛马的日子由他们来择,但地点,必须由我们来选。”
“你是说,只要挑好了地点,我们就能赢了比赛吗?”
“太子殿下可以这样理解。”青辰继续道,“而且,不仅要赢得比赛,赢回面子,还要赢更多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赢。”
朱祤洛眨了眨眼,“能赢得比赛已是很好了,如何还能赢更多的东西?”
青辰看着他,徐徐道:“这便是臣让殿下不要痛快答应,而是故作为难的第二个原因。我们拖着不答应,察合台汗国一定就更想比试,到时候我们就说,单纯的赛马,只分个输赢,不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这样没什么意思,所以我们大明才不比。察合台汗国一定会以为,这个说法,只是我们怯战的托词,再加上他们觉得自己赢面大,肯定就会提出加上赌注,逼我们应战。”
“太子殿下想要赢什么,那我们的赌注就是什么。”
朱祤洛听了,半晌没有说话,细细地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她,“我要战马。既然他们的马是世上最好的马,那我就要他们的马,很多很多的马。”
“赌注的分量是相对的。太子不怕输吗?”
“大明与察合台汗等国的朝贡贸易,本来就是厚往薄来以示怀柔的。对我大明来说,只要是输了面子,那就是输到底了,再多一些金银丝绸又何妨,不外乎算做怀柔之物罢了。可要是赢了,我们就有了最缺的战马。表面上,这是一场公平的赌局,但实际上是偏向我们的。我说的对吗?”
青辰微微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的想法竟与自己的不谋而合。他果然是聪慧的,一点就透。
朱祤洛继续道:“三国时的刘备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你。”他的眼神很坚定,十二岁少年的身上,已是初显明君的端倪。
青辰躬身行了个礼,“臣,定为会殿下好好绸缪。”
打东宫出来后,青辰便乘了马车回宋府。
回到宋府时,已是晌午过了,天边已是开始下起小雪。宋越还没有回家。
宫里设了宴,宴请四品以上的官员和各王府、番邦之人,身为阁老,他应该还在宴席上。
青辰回到屋里歇了会儿,然后去看了老爹。老爹在屋里睡得很香,她便与专门照看他的小厮说了两句话。小厮说,老沈一天都挺安静的,醒的时候只是呆呆坐着,坐着困了,便又倒下睡觉。
与小厮说完了话,她又回到屋里,为太子赛马的事筹划。
地址的选择很重要,青辰凭着印象,把京城有水的地方都写了下来,又在这些地方里挑选了一番。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不是很静,也没有什么灵感突然迸发出来,选了几个地方总觉得不满意,好像差了点什么。
写写画画了一通,她终是搁下了笔,换了册书来看。
时间缓缓流逝,桌上的烛火慢慢地,慢慢地烧,烛泪漫下了烛台,滴到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青辰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了,才搁下书,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窗外,天已经暗下来了。
也不知道宋越回来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管事的过来找她,在门外道:“沈大人,膳食已经备好了。您可以去用膳了。”
青辰站起来开了门,“多谢。请问宋老师回来了吗?”
管事的摇摇头,“还没有。按了往年,也得过一会才能回到呢。大人临走前吩咐了,让沈大人不必等他,只先与您父亲用膳就是。”
青辰想了想,道:“我不饿,我再等等老师吧。”
“这……宫里那么多人,宴席后大人说不定还有其他应酬,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您还是先用吧。”
“多谢,我真的不饿。”
管事的先去了。青辰一人坐在屋里,抱了小猫十月,对着烛火发呆,肚子已是开始咕咕叫。
今天早晨出门急,她只匆匆喝了点粥,后来就去参加了朝会,又去了太子的慈庆宫,回来后也没吃东西,一直到现在。
只是饿是饿了,但她并没有什么食欲。
呆坐了半个时辰,青辰便去找了老爹。老爹醒了,她与他说了会话,然后就听见他的肚子在叫。
正巧管事的又来了,劝道:“沈大人,宫里今日热闹,没准皇上高兴,又将宋大人留下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天色已晚,您还是先用膳吧。”
说着,他了看她爹,“这要是让你们饿了肚子,宋大人该怪罪我们了。”
“……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青辰想了想,还是掺着老爹跟着他走了,“劳驾带我们去吧。”
到了昨夜用膳的堂里,屋内陈设几乎没变,窗花还是那么红,菜肴还是那么香,只是桌上少了个人。
青辰伺候老爹吃了些,自己只草草用了一点点,就回屋了。经过庭院时,她往照壁看了一眼,大门口依然没有动静,红绉纱灯笼的光芒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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