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她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既不爱看文字,那她就多给他些图画好了。
她小时候看过不少漫画,也爱模仿着画一些,到了现在多少还有些底子。
青辰把授课的内容编成了故事,然后按照漫画的样式把它画出来。虽不算是很精细,但总还是有七分模样。
眼下趁着还没上课,她就多画一点,过两日到林家授课的时候就能用上了。
下午宋越授课方式依旧是策问。
林陌大约是心中忐忑,一整堂课都未见起身发言。
徐斯临看了沈青辰几眼,手中因想反驳他人的观点而一直悬着笔,却没落下一个字。
放堂后,沈青辰在回廊上追上了宋越。他正要回内阁值房,笔直挺拔的背影显得高高在上。
听到沈青辰叫了声“老师”,他停了下来,转身道:“何事?”
沈青辰在身后拎了个新的盆子,低下头道:“学生是来请罪的。”
宋越看着眼前的学生,眉梢抬了抬。
那件事他还没打算问呢,她请什么罪?
青辰正想开口,这时有位侍书打他们身边经过,手中抱着一大叠书册,直堆到了鼻尖。见到宋越他勉强行了个礼,然后便转向沈青辰,“青辰,快帮我接着,重死我了。”
说着便将书往沈青辰身上扔,青辰一愣,忙伸出胳膊来接,很快就感到一阵难以承受的重量压下来,压得她差点没站住。
片刻后这重量竟是又消失了。
清贵的身躯向她俯倾下来,绯色的宽袖从眼下荡过,等到青辰抬头一看,宋越已将书册尽数接到了自己怀中,“她抱不动。”
第18章
宋越看着侍书,淡然的表情俨然在陈述一件他很了解的事情。
那侍书呆愣地看着,脑子里有点长的弦似猛地被人弹了一下,连忙捧回了宋越手中的书册。叫宋阁老给自己当苦力,他是有多大的脸呢?
宋越也不推辞,把书册还给他,挥了袖子打发他走。
然后他转向她,目光幽缓,“怎么了?”
“昨日陈岸大人请学生到后堂论学,学生不慎将老师托他照料的盆玩打碎了……”
“又打碎了?”他说着,目光扫过她的双手,干净白皙,没有受伤。
青辰有点尴尬,“请老师原谅。学生买了新的盆子赔给老师。老师如果不嫌弃,学生这便到后堂帮老师把盆子换上。”说完,她从身后拿出新买的盆子,双手捧到宋越面前。
小小的青花瓷盆,虽然做工不是很精细,但胜在上面的婴戏莲纹尚算可爱。青辰一眼就相中它了,花了整整一两银子。
宋越把盆子接过来,掌心托起它,放到阳光下看了看。上面的婴儿胖嘟嘟,很是憨态可掬,她喜欢小孩子?
“模样还行。真要送我?”
青辰点点头,“自然是要给老师的。”
“那陈岸那个就只能留着备用了。”
青辰一愣,“陈大人……”
“今日陈岸也找了个盆子来,说他昨日打碎了我的盆玩。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是你做的。”
“……”今日午膳后其实有人来替陈岸传过话,说是让青辰得空到后堂去一趟,她忙着处理名帖的事就没去。没想到陈岸心善,竟还是替她把事担了下来。
“青辰。”宋越拎着盆子,目光回到她身上,话锋一转,“你还有六天。”
沈青辰知道他是在提醒她那首诗的事,点点头道:“老师,学生明白。”
别过沈青辰后,宋越继续往内阁值房去。
那个小瓷盆被他拎在手里,一晃一晃的,愈发显得圆润可爱。阁老大人倒是没察觉自己的清贵模样跟那盆子有点不搭,脑海中全是自己那个特殊的学生。
二甲头名,满腹才气,做的策论都快赶上年轻时的自己了,可问她为什么参加科举时,她又答为了世界和平,胡扯得没边。见自己抱了盆竹子,就担心自己是个庸师,可她分明不会医术,也敢拿刀切别人的肉,偏还让她救了个大明朝最勇猛的武将。被尾随的时候装模作样、虚张声势,脸皮倒是也不薄的,可一提到那首黄诗,耳根却又红成那样……一个女学生?
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阳光照在独自行走的阁老身上,落下一道长影。
宋阁老略皱了下眉,被沈青辰弄得有点理不清头绪。
这时迎面走来了正要出宫的定国公。
定国公已步入花甲之年,头发都白了一半,穿着一身二品的武将官服,先道了声:“宋阁老。”
宋越收拢思绪,又恢复了往日疏淡的模样,回了个礼,“定国公。”
定国公家有痴情女,等候良人八年不嫁,他每次见到这个好像越来越等不到的女婿,心中就有种难言的滋味。人家都拒绝过很多次了,冷情的话也不是没说过,可自己的女儿偏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这个当爹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唯一的办法,就是老脸也不要了,一次次屡败屡战。定国公想了想,道:“宋阁老,今日乃是九月九重阳佳节,府上恰办了个小小菊宴,我听闻阁老的二位高堂不在京中,不知阁老是否得空到府上一聚?”这般说着,一双皱巴巴的手却是在身侧不由颤抖。
“国公见谅,内阁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今夜只怕是不得空。”宋越淡淡回道,“国公的好意,宋某心领了。”
哎,果然还是这般结局。他知道他忙,也知道忙不过是个借口。定国公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老朽就不耽误阁老处理政务了。”
“国公慢走。”
定国公辞别时,看了眼宋越手中的小瓷盆,刚才一见面时他就发现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广平侯那臭不要脸的送的,后来细看才发现,那瓷盆不是很精细,一看就是寻常民窑产的。广平侯那厮当不至于这么抠门。
想当初,什么珍瓷名器、绫罗彩缎、香木玛瑙、金樽玉佛……自己都给他送过,可一件也不能叫他动心,竟是统统退了回来。在他眼里,开国功勋、武将世家的的荣耀、光彩、贵气、不容侵犯的威严、高不可攀的门楣、惹人艳羡的财富……似乎还不如他脚下的黄土,他竟是一点也不在意。
今日,他却把这不值钱的盆子攥在手里,模样还颇有些珍视。
定国公实在是好奇,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过头来试探道:“宋阁老这瓷盆是哪里买的?”
宋越的背影停了一下,声音清晰无比,“我的学生送的。”
目送走了宋越,沈青辰去了趟后堂,找到陈岸道了谢。
陈岸正埋头修订史籍,见了她笑呵呵道:“小事,没什么,左了也是我没看好,大人若要责怪我也脱不了干系,干脆就不必把你牵扯进来了。再说,你平时总帮着我修书,我也还没有感谢你。”
“大人客气了,青辰跟着大人修书,也是在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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