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肩膀上的桎梏就被松开,我再回头寻找,人潮拥挤,哪还分得出谁是谁?
好不容易挤出大殿,我喘口粗气,两眼冒金星。再抬头时,太监总管肥硕的身躯堵在我面前。他叉着腰,像个没有盖的双把水壶。
“陛下去皇帝的后宫了,真没点眼色!都懒得骂你了,陛下只带了两三名随从过去,连个内侍都不要,你赶紧跟我过去!”
我忙不迭跟上。
一进寝宫就看见个白发老太太在生闷气,偌大的宫殿里低气压盘旋。
檀香四溢的宫内流光溢彩,一群女人围在老太太身边七嘴八舌。
我还犹豫着这时候进去会不会触霉头,就被总管大人踹了一脚。门槛有点高我没注意,脚没有抬过去就一下子径直摔了进来。
在场人们怒气冲冲的眼神一转到我身上,变得……更加怒气冲冲。特别是坐在中央的老太太,那眼神,怒气里夹杂着一丝鄙夷,鄙夷里夹杂着一丝蔑视……估计这是她能做出的最难看的表情了。
我顾不得疼痛,赶紧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走得太急了些,我是跟随陛下……”
“这会就陛下长陛下短地叫上了?还真是让人寒心啊!当初是谁扒拉着大流士陛下的床不肯下来?陛下陛下,巴高斯,你到底还偷偷藏着多少个陛下没告诉我们?”
一个女人的声音蓦然想起。
另一个女人吃吃笑道:“难怪这年头当男宠这么吃香,谁权力大,洗干净了把自己送上去就可以享不尽荣华富贵,你说是不是,巴高斯?”
“姐姐,你可别说了,瞧瞧巴高斯那小脸都吓白了,他自己都心虚了我们还提什么。要不祭司怎么说巴高斯是个大灾星,谁不知道大流士陛下败兵之前那段日子专宠他宠得不要命?最可笑的是他还真有脸就这么过下来了。”
女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滔滔不绝地骂起来。
这些声音像尖锐的刺一样扎进我的耳膜。
我突然想起自己和约翰的妈妈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一杯红酒被从头浇下,那个一向优雅的女人冷冷看着我,用纸巾擦擦手,嘴里只说了一个词,就昂头离开了。
“贱货。”
我至今都记得那个场景,而且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我这才觉得,其实这么多年要默默忍受这么多像刀子一般锋利的话,巴高斯比我强大得太多。
老太太突然发出的沙哑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可怜我儿,我年纪轻轻的儿啊,你怎么就毁在这个天杀的小太监身上了!”
我抹一把脸上的汗液,摇摇头。
一只手忽然伸到我面前。
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中指和食指带着三颗华美异常的戒指。
“快站起来,小男孩。”
眼前的人用那双闪着奇异光彩的眼睛注视着我,这样的光彩,只有一个人才会拥有。
“亚历山大陛下。”
我连忙起身:“陛下,我走得太急了些,我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非常抱歉,陛下。”
“没关系,”亚历山大点头,盯着我看了一阵,“巴高斯,你不开心?”
我摇头又点头,心情十分复杂。
亚历山大指指身后的那群女人:“是不是她们说了你什么话?”
我愣住:“陛下,您……没听见?”
“我听见了,但我听不懂,”亚历山大道,“巴高斯,我可没有你那么高的天赋,会说外语,不过,我也很想学。”
我大脑当机三秒,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刚才那些女人说的话,和亚历山大说的话都不一样,而且都不是英语!更不是汉语和西班牙语!
为什么我能毫无障碍地听懂全部?!!
正想到这里,亚历山大突然发话了:
“正好,我想和大流士的母亲聊天,但是忘了带翻译过来,你来帮我吧。”
他朝我狡黠地一眨眼,拉我走向那群女人。
第9章
我全身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被亚历山大握住的手腕上。大庭广众之下被个男人牵着手走,即便我曾经有过爱人,这种体验也真是第一次,特别是这男人还是个皇帝,而且还是个历史上非常有名的皇帝。
女眷们的眼珠子恨不得都瞪下来,老太太更是气得直哆嗦。
“野蛮人!”她大声道,“你是存心在侮辱我吗!我不想见到这个太监!”
亚历山大松开我的手,坐下来,悄声问我:“她在说什么?”
……翻译官真是个艰巨又伟大的任务啊。
“她在向我问好。”我答。
“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她看见我太激动了。”
亚历山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环顾四周一圈,忽朗声道:“来人,把我准备的礼物送上。”
我听见身后托勒密绝望的呻吟。
“啊,他真的要把那个拿出来?安提柯,快阻止他,快阻止他,哦不……我不想丢人……”
另一个声音气定神闲道:“你死心吧,亚历山大做出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说话间,几位侍者抬上来一个饭桌大小的包袱,放到大殿中央的地毯上。
亚历山大拍拍手。
侍者解开包袱,里面露出了一堆白花花的……毛线?
亚历山大转向我,兴高采烈道:“巴高斯,快点告诉夫人,我想看她织毛衣。”
“哦,陛下说想看您织毛……什么!”我猛然回头看向亚历山大,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织毛衣?”
托勒密的呻吟变得气若游丝。
我觉得自己脑袋好像出问题了。
亚历山大道:“嗯,织毛衣。”
老太太眼睛睁圆了些:“宦官,这野蛮人说的什么?他要我织什么?”
完了,遮不住了。
我眼一闭心一横:“陛下说想看您织毛衣。”
老太太嘴巴张成O型,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翻白眼。
“医官!快叫医官!”有女人尖叫起来。
亚历山大跟着站起来,一脸莫名地拉住我:“巴高斯,老夫人怎么了?”
女眷们慌忙传召医官,鸡飞狗跳哭哭啼啼,一群人护送着老太太回了寝室。
“她被你气晕了。”托勒密生不如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不过是让她织毛衣而已,为什么要生气?”亚历山大很不解。
我无奈了。老太太生来养尊处优惯了,这样做摆明了就是羞辱她,她不生气才奇怪吧。
“我外婆最爱织毛衣,我小时候经常看她给我织毛衣,然后给我讲很有意思的故事。”亚历山大道。
栗发男子用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了他半天,道:“你也太童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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