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什么,陛下?”我有点不解。
他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相信你会保护好我。”
作者有话要说:
[1]参考百度百科“马其顿方阵”。
第37章
西元前330年夏末,为追剿大流士和他的残余部队,亚历山大大帝率兵北上,到达波斯北部的米底,如今的里海南岸。
这两个月基本上可以说是毫无波折,整个军队像一只巨大的游艇缓缓前进。因为我的伤势问题,亚历山大虽然同意我跟随军队,但并不用我。直至抵达米底的首府埃克巴坦,有了这两个月的恢复,我才正式接手亚历山大的内务。但在这期间,我也并未闲着,我决心要做一个好的内务侍从,所以也是从这时候起,我格外关注这个战争狂人的生活习惯。
比如他睡觉真的很少,而且睡得晚起得早,平均一周下来,我略略估计了下,大概每天也就5小时左右。但与此同时,他的精力却充沛得有点吓人,很少看到他疲倦的模样,哪怕彻夜不眠第二天都神采奕奕的表情看得我不免暗暗担心。
比如他很不习惯吃海鲜。每次看到龙虾或者扇贝都不自觉地皱眉头,然后吩咐人把这些送给托勒密。
“我实在不能理解会有人认为它是美味的,”亚历山大谈起这点时蓝眼睛里塞满困惑,“那种味道,吃一次之后不管你做什么,都会不停地在自己身上闻到,就好像我成了一只被煮得红彤彤的虾。”
再比如他有一个很奇特的小木箱子。军事和战争消磨了他的大部分精力,但在难得清闲的夜晚,他会突然从里面取出几张皱巴巴的莎草纸,开始阅读。他的表情也会跟着不停变幻,时而高兴得轻笑出来,时而沉郁得有些难以释怀。我想那可能是类似于日记之类的东西,只是有点意外像亚历山大这样的人也会怀旧。
然而这一次,当他阅读完毕后放下莎草纸,他托腮看着外面皎洁的月亮,突然轻轻喊了我的名字。
我正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角落里浅浅打盹。我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或者是产生了幻觉,而且晚上也实在犯懒,于是没有动。
可是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感觉到他柔软的金发已经埋进我两只胳膊之间。
“巴高斯,我感觉自己好像要失去些什么了。”
亚历山大含混不清的声音从我怀中传来,他孩子气地抱住我的腰,不肯抬起头。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疼。
这样脆弱的动作他上次在我面前做,是因为亲手杀了菲罗塔斯。
我的手心无意中触碰到他长长的抖动的睫毛,突然变得湿热。
他竟流下眼泪。
“我时常在想,我的结局是什么。我似乎可以看到自己的死亡。”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我快听不见,“我有点不太明白,要么拥有一切,要么一无所有,这样的人生会不会太过惨烈?”
我没有回答,而是抽出一只胳膊,搂紧他。
不过一刻,他抵在我胸前的额头却突然离开我,面色苍白,像是寒冷得受不住的人渴望温暖那般,颤抖着抓开我身前的衣服。
衣襟被解开,胸膛袒露出来,我手足无措地倒抽一口气。
然而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轻轻地将右脸颊贴上我右胸口。
一滴炙热的泪顺着我的皮肤滚下来。
这个年轻帝王还是有颗容易受伤的心。自古帝王唯有无情狠厉才能成大器,亚历山大太光辉了。在征服的道路上,他难免要遇到这样的抉择。需要损人以利国,非得这样做,才能继续前进。
“告诉我,巴高斯,”他道,“只要你说一句话,你说,亚历山大,你完全做错了,我就听你的。”
我有点怔忪。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己如此看重的梦想动摇。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我搂住他的颈子,轻声道:“按照你的想法去做,陛下。”
他不再说话。
营帐里暗流涌动,过了很久,亚历山大终于慢慢松开手。
“没有人因为强大和美貌免于灾祸,神一笑给予你无上的光荣,一怒又收回一切。”最后,他喃喃道,“巴高斯,我是个触怒神明的人。”
我见过很多人。但没有一个人像亚历山大这样,既是个男人,又是个男孩。
第二日一切恢复照常,亚历山大再见到我时,又恢复了那个沉稳开朗的模样。这一日也是我们在埃克巴坦整休的最后一日,闲谈时我听侍卫们说亚历山大今天竟下令将希腊盟国的几万士兵遣返回国,只剩下马其顿的3万兵力继续东行,大有破釜沉舟之势。据说这次会议导致整个议事帐篷都被亚历山大和数十名大臣拆了,安提柯这种向来沉得住气的老将都忍不住跳脚大骂。
亚历山大的异常表现在几日后军队行进到帕提亚时终于得到解释。
这一日午后,行军突然停止。很多人都不明就里,纷纷朝前张望。过了一阵,队伍前方传来在此处安营扎寨的命令。大家更加疑惑,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即便是安营扎寨,至少也应该选个水源充足的地方吧?
“大人。”我看到塞琉古匆匆骑马过来的身影,急忙喊住他。
他看我一眼,很不情愿地过来。自从两个月前跟他那场争吵,他就好像放弃我了,两人说过的话总共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我无视他死气沉沉的脸,问道:“为什么现在突然不走了?”
“有人来投诚。大流士被他的部下拜苏斯杀死了,拜苏斯正提着人头来向亚历山大邀功。”他没好气地说着,又上下打量我一番,“你的伤都好了?”
“是的。”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盛极一时的波斯帝国终于覆灭了。
大流士,这个和巴高斯有过几年纠葛的中年男人,对巴高斯甚为宠爱的一代帝王终于死了。
“你喜欢皇帝吗?”塞琉古出其不意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什么?”我有点莫名。
他的绿眼珠变得晶亮:“从大流士到亚历山大,我明白了,巴高斯,你是不是只喜欢皇帝——或者说,是喜欢顺从于最强者?”
“你在胡扯什么呢!”我急道,“要这样的话我……”
塞琉古不再听我说,策马走远。
按照常理,大流士已死,这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对于没什么娱乐活动只好动不动就爱开个篝火晚会的希腊人来说,肯定要好好庆祝一番。可是当晚直到月亮高高悬到半空,我都没看出任何热闹的迹象。
倒是亚历山大一反常态,早早回到帐篷里,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个人傻傻坐在里面。过了一阵,又急急从木箱里翻出几页莎草纸,像痴了似的一个劲地猛看。
我担心他饿到,正准备苦口婆心地劝慰,就看见门口不远不近站着了个人影。
外面漆黑一团,我也是掀开营帐才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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