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转身,默默听他说完,就掀帘离开。
过了两周,突然连刮几天北风,天气骤然转冷,仿佛直接越过秋季进入了严寒的冬天。我们沿着一条颇宽的河前进,这条河被他们称为塔内河,我怀疑可能是底格里斯河的一条分支。路上冷风刺骨寒气逼人,连河床都是结实的冰块。军队行进速度明显变快,粮草储备有点紧张,亚历山大决定在下雪前赶到下一座城池避冬。
我们目前所处的地方是波斯和西徐亚边境。西徐亚这个地名乍一听非常陌生,我想了半天都不记得自己听说过这个地方。托勒密跟我解释说这“曾经”是个国家,9年前他们九十多岁的国王被亚历山大的父亲腓力二世给杀死,从此后四分五裂一蹶不振。据说腓力二世打了胜仗后还觉得很丢人,好长时间不愿向别人提起,因为跟一个九十多岁的老爷爷打架,实在太胜之不武。
这回听说腓力之子举兵赶往这里,西徐亚人无不闻风丧胆,早早就做好了准备,甚至还联合在他们东北部的巴克特利亚人一起对抗亚历山大。
巴克特利亚这个地方我还稍微熟悉一点,在中国或许更习惯的说法是大夏,一个和古代中国还算有商业往来的西域古国。他们使用吐火罗语,主要生活在新疆以西附近。西元前一百多年左右,古代中国西汉很有名的外交家张骞还曾经出使来过那里。
说起来现在这个年代,西元前330年,中国大概应该处于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争霸,烽火连天,幸好亚历山大不知道中国的存在,不然岂不是很危险?可惜再过一百年左右秦始皇嬴政才能出场,否则亚历山大PK嬴政的科幻场面说不定也不是天方夜谭啊。
我一边胡斯乱想一边从亚历山大的帐篷出来。
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没能成功找到机会去偷戒指。一方面是因为赫费斯提翁在自己营帐内呆的时间很长,另一方面也忌惮他是个相当聪明技艺高超的摔跤手,一旦被抓住可就全玩完了。
而泰绮丝一事后亚历山大去找赫费斯提翁好好谈了一次,两人间的关系有所缓和。
我开始刻意保持沉默寡言,除了日常照顾一下亚历山大生活起居,尽量少和他说话聊天。一到黄昏也不再站岗守着他,坚决回自己帐篷里休息,弄得奈西不太高兴。事实上,他自从那次因为珍珠项链的事找过喀山德后就一直忧心忡忡,问他他也死不开口。
“他只有你一个侍从,你不在他身前服侍,在这里做什么?”奈西道。
“你为什么总是替他说话?”我反驳,“他攻占了你的家乡,应该算是你的仇人吧?”
奈西愣了愣,低下头喃喃道:“各人都有各人的命运,亚历山大蒙主神阿蒙庇佑,他是天派给我们的法老王,怎么会算仇人?”
我盯着他瞧会:“你倒挺认命。”
“巴高斯,陛下在叫你。”营帐外突然传来迈兰尼的声音。
我应声出去,就看见亚历山大一边套厚厚的兽皮外套一边朝这边走来。
“今晚我要去议事帐篷,你去通知炊事兵一声,让他们准备好将军们和我的饭菜,等会端过去。”
他言语间掩不住摩拳擦掌的兴奋,交代完后,忽转眸看着我:“想不想跟我去看看?”
“看什么?”我有点莫名其妙。
“你先去告诉他们,等会过来找我,”亚历山大像个小孩子一般狡黠地笑起来,又朝我挥挥手,“男孩,睁大眼睛吧,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好戏开始呢。”
第44章
他的笑容让我有一秒钟的恍然,等我反应过来打算拒绝时,他已经不见了。
我疑惑地办完事情,再去议事帐篷。路上碰巧遇到也正朝那边走的阿明塔斯。这回他正正经经穿着铠甲,神采飞扬地握着腰间那把剑。他一见到我就摆了个自认为帅的pose道:“我这身打扮是不是很威武?”
我上下打量一遭,颇为艰难地点点头。
这小子皮肤粉白,脸庞圆圆,不厚道点说,穿这么男人的衣服就像偷来的。
“哈,谢谢啦。”他咧开嘴巴,“其实这是我老爹的,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它,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能穿着它上阵杀敌呢!”
“你父亲是将军?”我问。
阿明塔斯摇摇头,把头盔摘下来抖抖碎发:“不是,他是腓力陛下手下的一名亲卫兵,不过对他老人家来说,这也足够啦,他十七岁做腓力陛下的御前侍卫,一直到四十多岁死掉,够久吧?听母亲说他忠心耿耿、勇敢无畏,曾被腓力陛下亲口夸赞过很多次呢。要知道,除了亚历山大,老爹可是我最佩服的人。”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还做竖琴师呢?”
“老爹逼的呗,”他耸耸肩,眨着金瞳道,“不知怎么回事,他好像很不希望我们掺和这些事情。我还有兄弟两人,一个在斯科普里当画师一个在亚里士多德手下当学徒,他们都老实本分,娶老婆生孩子,在马其顿过着舒坦日子。可是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太无聊了吗?为什么不能找点新鲜和刺激?”
我道:“所以你跟着亚历山大?”
“没错,只要跟着他,有财富也有希望,日子总是充满激情和挑战的,”他舒服地伸个懒腰眯起眼睛,“——我喜欢挑战。”
不知不觉中已到议事营帐,我掀开帐帘,他轻声说了句谢,然后进去。
亚历山大好整以暇地支着下巴,正和几个将军盯着桌子上一张羊皮纸瞧。那羊皮纸边角被木条钉住,仔细看去,里面描着细线和一些希腊字母,其中有七个点被特别圈出,应该是一幅地图。
“五天?五天太荒谬了!”有人高声嚷道,“五天就想把那么无坚不摧的城市给攻下来,你当西徐亚的士兵是摆设吗?”
“唔,”一旁站着的独眼将军安提柯沉吟道,“如果选择适当的攻城方法,五天之内攻下来也不是没可能。只是亚历山大,这七座城市我们到底要选哪座?”
“我看还是伽扎城吧,”克雷斯特伸手指了指位于地图最西部的圆点,“很显然伽扎城距我们最近,而且兵力最弱,再加上离其他城市比较远,救援兵力到达会很滞后,我们稳赢。”
托勒密却皱着眉头否决:“为什么一群羊里有又大又肥的我们不吃,非要宰那只最瘦最小的?要我说,西罗波利是西徐亚中部最大的城市,又处于稍靠东些的位置。如果拿下它,我们就可以直接向东不用再绕远路了。”
“西罗波利东侧可是高山,托勒密你在开玩笑吧,”喀山德讥讽道,“你当高加索山是你家后院?不如你先给我们翻个看看?”
……
就像往常一样,亚历山大的这堆狼群开始吵起来。当然他们似乎永远没有意见统一的时候。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亚历山大身后观察那张地图。
突然亚历山大身子朝后靠了靠,扭过头来悄声道:“我想在这附近建一座城,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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