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为了活命,别无选择。
我把心一横,提起剑迎面而上。
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亚历山大。为了留在这里看你,我要面对这些。我要去做以往自己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我忽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也许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个什么两千年后的现代人了,从我决定在这里靠自己活下去时,我就已经开始成为这段时间的一部分。是的,我就是巴高斯,我不是扮演他,而是在创造他。
“你们俩一起去拉城门,剩下的人掩护!”那魁梧男人抢到我身边,又一把扯过另一个士兵推给我,嗓音沙哑得快听不到。
“巴高斯——”风隐约送来一声凄厉的呼唤。
又一人朝我袭来,我挥剑笨拙地砍向他膝盖,他惨叫着倒地。这人的护甲没有遮住膝盖。
“将军!你怎么亲自来攻城了!”一旁的步兵一边与我并肩前进,一边高声对我道。他的声音很年轻,头盔遮住脸庞,只能看出眼睛是蔚蓝色的,很像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不也亲自来了!”我道。
第一剑下去,接下来的攻击就变得很容易。大部分兵力被包括那男人在内的其余十几个人接住,他们在我们两人身边围成一个包围圈。我们只需要抵挡前面的敌人,然后前进。
“那不一样!”他高声叫道,“没有将军愿意放弃舒适的马匹,跟我们一起爬云梯!”
我苦笑一声,不再回答。
补充的速度赶不上杀的速度,马其顿的突击兵从二十多人逐渐减少为十几人,当我们终于距城门只有两步之遥时,身边只剩下五六个伙伴。而西徐亚的士兵减少了不到一半。
五十多人对五个人。
我身上的刀口渐渐多起来,旁边的年轻人更是连喘气都费力。
“巴高斯!巴高斯!”
我真的听见了!这一回我敢确信,外面真的有人在唤我。
还有人记得我。
那个人是谁?
身上的感觉很迟钝,我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城门上。我要冲破它。
“将军,我、我们快不行了……”
我一把扶住这个年轻的步兵。
“你叫什么名字?”
“萨特拉。”
我点点头:“萨特拉,那你想不想打开城门?”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闭上眼睛:“想。”
“那就好办。因为有人告诉我,只要你敢想,愿望就触手可及!”我朝他身后的敌人腹部猛踹一脚,“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行不行,只有你敢不敢想!”
萨特拉张开漂亮的眼睛。
包围圈前方赫然出现一个空隙。我眼疾手快,拽住他迅速钻出,朝城门飞快跑去。
我想确定一件事:城墙的另一头,那个声音到底是谁。
我们俩连滚带爬抢到城门口。我摸索上去。
面前的石头门上立刻映出额外的两三个人影,背后的敌兵追上了!我一个翻滚躲开,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一直在后面的魁梧男人赶上来挡在我身前。
此时的他简直就像一团血污。
“小鸟!快去完成你的任务!”
我惊悚地发觉他身后已经没有一个自己人了:“我帮你!”
“快去!”他一把推开我,不容置喙。
没时间废话了!我狠下心不去看他,回头看见萨特拉正在用力拿石块砸城门上的铁锁,指缝间都是血。
“打不开怎么办!”
我摸起一把长剑砸上去。
“你怎么知道他妈的打不开!它能打开!一定能!”我吼道。
“巴高斯——”
铁链松了几环,一瞬间又绷得死紧。木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缝隙从手指宽开到手掌宽。
门外撞击的声音更加有力,木屑和灰尘随震动不断落下。
“加油啊!勇士们!艾瑞斯在为我们祝福,加油——”
我听到外面传来的口号声。
“给我斧头!快给我斧头!”我冲外面的士兵喊破了嗓子,然而没有回应。
身后传来那魁梧男人的闷哼,我和萨特拉没命地砍铁链。眼前清晰了又模糊,只剩下那个声音在喊我的名字。
“快点,你们也砍!你们他妈的给我在外面砍!”我扯着嗓子冲门缝道。
很快又有几把剑加入我们。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可男人在身后自始至终没有放过来一个人。从木门上我可以看到,每次都是一个或几个人影快逼近我们,却又被男人一下拉住,然后没了踪影。
轰隆一声,就在最后一个人影撞上我的一瞬间,铁链终于断开。
欢呼声响天动地,好似电闪雷鸣般撼人。
我筋疲力尽地倒下,那个人影没有被拉住,我以为下一秒落到身上的就是剑或长矛,可我猜错了。
重重落到我身上的是个人。
“嘿,小鸟。”依旧是淡淡的沙哑嗓音。
男人靠着我,慢慢将手搭在我肩膀上。
门逐渐被推开的过程中,不断有人挤进来。
我长舒一口气,试图坐起来挪到一边。可只略微动了那么一下,他的手就滑落到地上。
我僵在那里,等了好一阵才缓慢转过身去。
男人的脸被血糊满,他笑得云淡风轻。
城门被从外面彻底推开,人潮涌入,磕磕碰碰,可他的笑容始终没有变化。
那样的笑容像针一样刺进我心里。
“你醒醒!”我想去摇他,可他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我知道他会死。从他对我喊那声快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在我眼前就这么消失了。他刚才还在冲我神采奕奕地讲话,可这一瞬间,他倒在我怀里睡着,却连眼睛都不肯阖上。
我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脸,低头努力记住这张微笑的脸庞。
如他所愿,他成了马其顿的英雄。
人的一生该是多么伟大才算伟大,该是多么渺小才算渺小?
我恨这种残酷。
“你,知不知道他的名字?”我问身边的萨特拉。
“不知道。我们有几万人,谁知道哪个是哪个?”他轻轻回答,“不过我比他幸运些。”
我没有说话。
萨特拉自顾自道:“我比他幸运些,是不是,将军?至少,你还知道我的名字。”
无数人进进出出,惨叫声好似炼狱,他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
我转过头去看他。
萨特拉喘着粗气靠在城门上,他周围的地上洇出一滩血迹。
他仰头看天,眼睛美得有些空灵:“我的家乡在斯科普里,我最爱的小妹妹今年就要嫁人了,将军,我给她买了条波斯裙子,替我送给她,好不好?”
“好。”过了片刻,我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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