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漆黑安静得令人有些害怕,只有极其黯淡的月光。姜钰有些不敢一个人出去,本来想叫醒了宇文烺陪她一起出去,但看着他这熟睡的模样,最终还是放弃了。
穿了鞋子从床上下来,自己找了火折子点了一盏灯笼出了门外,然后小声的喊道:“谷莠。”
但是并没有人回应,连谷莠也没有守在门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人有忍不了的三急,姜钰也没工夫再去找人了。只好自己提了灯笼摸到外面,找到茅房解决了内急。
等从茅房出来的时候,姜钰听着外面风呜呜的叫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脚上便忍不住放快了脚步想要快点回屋里去。
结果走到半路的时候,却突然看见在庭院的一处角落里有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射过来。与那昏黄的烛光一起的,还有忽闪忽闪而过的影子。
姜钰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毛发都感觉竖了起来。脑海中各种的念头忽闪而过,画面都是曾经电影中看过的贞子啊,咒怨啊,以及无头鬼故事之类的。
姜钰一边害怕,一边提着灯笼小心的循着烛光走过去,一边小声的唤道:“谁,谁在哪里?”
但回答她的只有阴森森的冷风,像是鬼风一样。
姜钰越发害怕,只好自己给自己壮胆,道:“喂,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可不怕你啊。我告诉你,我很厉害的啊,我修道,会画符还会抓鬼的啊,我可不怕什么妖魔鬼怪……”
结果转了个弯,看到那棵高大的大榕树下挂着一个昏暗的灯笼,树下的躺椅中坐着的赫然是一个佝偻的人影,那人影仿佛还用着狰狞邪恶的目光在直盯盯的看着她。
姜钰一时没有看清,顿时吓了一跳,“啊”的大叫一声,连手上的灯笼都扔在了地上。结果扔在地上的灯笼烧了起来,这才照清楚了那躺椅中的人的面容,赫然是白老先生。他看着姜钰,脸上平静而淡然,幽幽的开口道:“娘娘不用怕,是老叟。”
姜钰拍着胸口,顿时有些生气,责备道:“老先生,您大半夜的不睡觉坐在这里干什么,怪吓人的。”然后看到地上正在燃烧的灯笼,又怕天干物燥的引起了火烛将这宅子都烧了,不由用脚踩了踩,结果却没有踩灭。
白老先生幽幽的站了起来,提了水壶颤颤巍巍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道:“别用脚踩,小心烧着了。”说着水壶里的水倒了出来,不一会功夫烧着的灯笼便灭了。
然后白老先生又颤颤巍巍的走回了椅子上,一边问姜钰道:“娘娘这么晚了,怎么也还没睡?”
姜钰道:“我?我自然是上茅房来了。”
白老先生点了点头,一边又问道:“村舍简陋,娘娘可睡得习惯?”
姜钰道:“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习惯。”
白老先生道:“既然睡不着,娘娘可愿意陪老叟说说话。”
姜钰想了想,想反正睡也睡不着,加之也不放心白老先生这么大年纪大半夜的一个人坐在这里,于是走过去坐到了白老先生另外一边一张还空着椅子上。
白老先生拿了杯子,想给姜钰倒杯茶,结果提起茶壶才想起来,茶壶里的水刚刚都已经被他倒掉了,不由放下茶杯和茶壶,抱歉的笑了笑,道:“看老叟这,这人老了老了,记性就不好,做过的事情转眼就忘记了。只能委屈娘娘,连茶都没得喝了。”
姜钰道:“无碍,我也不想喝茶。”又将刚才问过的问题再问了一遍,道:“老先生怎么半夜的坐在这里?”
白老先生叹了口气,道:“睡不着呀,老叟这里已经许多年没有亲人回来过了。”
姜钰有些同情起他来,便安慰他道:“皇上孝顺老先生,一直心中记挂着老先生。”
白老先生道:“老叟知道,圣上是个孝顺的明君。”
姜钰一时找不到话来说,而白老先生也只是躺在躺椅上眼睛深沉的看着天上,面上一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表情。周围只有呼呼的风声,安静得让人有些不习惯。
姜钰没话找话,问道:“听说老先生以前是状元出身,才情惊绝,怎么隐居于此却不出仕入朝为官?若是老先生当年肯入仕,如今也能与皇上在朝堂扶持相伴。便是老先生淡泊名利,热爱这田园之乐,一身才情不能施展在社稷之中,但也是浪费了。”
白老先生不由笑着摇了摇头,道:“老叟可没有娘娘说的这般清高,老叟年轻的时候也贪慕名利喜爱富贵。老叟少时出身贫寒,无父无母,靠着到富贵人家偷听人家先生讲课认识了几个字,后来偷偷的自学念了几本书。再后来那大户人家的西席看我可怜,免了我的束脩在沐休之时教我读书。
那时候年少气盛,一心想出人头地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努力啊再努力,就是为了功名二字。我读书算是有几分天赋,十六岁考中了秀才,二十岁中了举人,二十一岁准备上京赶考。可我家境贫寒,连上京赶考的盘缠都凑不齐。后来是我的夫人,没日没夜的做绣活出去卖银子,给老叟凑齐了盘缠,督促老叟上京赶考。”
他说着顿了顿,仿佛是在回忆什么,继续说道:“老叟的夫人本是老叟家乡一家算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却因执意要嫁给老叟而被赶出了家门,与娘家断绝了关系。她自小十指不沾阳春雪,却因嫁给了老叟,解了华群穿上布衣,从此洗手作羹汤,粗茶淡饭,贫穷度日。”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夜话(下)
姜钰忍不住仔细听了起来,总觉得那里也一定是段精彩的故事,而她本就喜欢听故事。
白老先生继续道:“可老叟的夫人,对此却从来不曾有怨言。拿起了针线,没日没夜的做绣活,换银子给老叟买书,买笔墨纸砚,筹措上京赶考的路费。她就这样跟着我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我们的女儿也出生了。但不管是她还是我们的女儿,老叟都亏欠她们,我们的女儿,从出身开始,老叟就没有好好抱过她几次。老叟也想过,有一天等老叟考中了功名,一定要给她求来凤冠霞帔,让她风风光光的当官夫人,让所有人都羡慕她。
后来有一天,终于老叟考中的状元,但没有等到老叟为她请封来凤冠霞帔,却等来了她的死讯。老叟回乡奔丧,后来才知道老叟的夫人从很早的时候就因为过度劳累得了很重很重的病,但为了省下银子给老叟上京,也为了不让老叟读书分心,她却瞒了自己的病情,不曾求医,也不曾告诉老叟,就这样苦苦熬死了自己。老叟甚至没有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回到家中之后只看到她躺在床上冰冷的尸体,以及我们坐在床边哇哇大哭的女儿。老叟的岳母拉扯着老叟的衣裳一边哭一边厮打老叟,责怪是老叟害死了她的女儿。
老叟那时就想,老叟就算有了功名利禄又怎么样呢,家人亲人爱人都没有办法保护周全,老叟就算封侯拜相了又能怎么样。”
姜钰虽然觉得其夫人过于傻气,但还是不得不安慰一句,道:“这并不是老先生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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