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陶闲没有看向太阳,而是望向了曲驰。
曲驰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颔首看向他,露出纯净天真的笑容,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掌,低头耳语:“……等我带你出去,我请你吃糖葫芦。”
陶闲垂下头,耳朵红彤彤地透出红晕来。
与此同时,蛮荒中却有一群人根本无心欣赏这仿日日出的奇景。
孟重光他们所居住的巨塔被远处碾过的巨人脚步震得摇动不已,原本在塔外的弟子们已经在温雪尘带领下撤回塔中。
昨日,一名体型不大的巨人单独途径此处,瞧这塔有趣,便走上前来查看,若不是温雪尘布下杀阵,再辅以孟重光设下的星砂,或许这里已是塔毁人亡。
弟子们听从温雪尘叮嘱,各各收敛气息,莫敢妄动,只能缩在一处房间内,围着炭透的红炉闲议,好打发时光。
有一名弟子被隔壁小室里兽皮人接连不断的呻吟扰得心烦不已,把拨火棍往火炉里一丢:“能不能叫他闭嘴?!”
另一名弟子道:“温师兄也试过。可那人身上被孟重光下了同命之咒,怎么杀也杀不死。”
“我操。”最先说话的弟子打了个寒颤,说话声音也降了下来,“孟重光与这人是有血海深仇吧,再有仇怨,一刀两断便了了,何必……”
提及孟重光,弟子们便寻着了话题,纷纷议论起来。
“姓孟的妖物这般残忍暴虐,曲驰这种有名的端方君子是怎么愿意同他待在一处的?”
“不止他呢。看这里的房间及各项用具,这塔中起码常年住有七人。”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弟子神神秘秘道:“你们不晓得吧,这七人里还有一个凡人呢。”
“凡人?”
“……怎可能?”
那弟子有了这引人注目的资本,自是得意洋洋,娓娓道来:“……‘怎可能’?我有一道友,现如今在风陵山。他跟随山主,是替山主保存灵沼镜的持镜人,偶尔会进入蛮荒,窥视此处贼人的一举一动。他告诉我,这七人里便有一个毫无法力傍身的凡人。叫什么来着……姓陶?”
此人正兴致勃勃地讨论此事,小室的门便轰然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温雪尘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出现在门外时,众弟子已经哗啦啦跪了一片,方才口沫飞溅的弟子唬得头也不敢抬上分毫:“温师兄……”
“‘陶’?那人可是名唤‘陶闲’?”
那弟子战战兢兢:“是……是。我听说是唤作陶闲来着……”
向来稳重的温雪尘竟重重捶了一下轮椅扶手,咬牙自语:“……他怎么还未死?!”
在场弟子均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迫于温雪尘的威压,硬是连面面相觑也不敢。
温雪尘再问那弟子:“关于此人生死,你那道友可禀告过九枝灯?”
那弟子汗湿重衣,面似金纸:“未……未曾……因为山主每每只问起孟重光死了没有……”
温雪尘深呼吸几轮,下令道:“弟子听令,待他们转圜回塔,徐行之暂可以不管,但陶闲,必尽全力扑杀之。”
有一名胆大的弟子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疑惑,抬起头来问道:“温师兄,为何?”
“他?”温雪尘声音里包含的寒意如棱如刀,“……他才是最大的祸害。”
第60章 明正典刑
陶闲将火堆熄灭时,把溅出的火星尽数踩灭,才从洞里走出。
众人已在洞外等待他多时。他见状不免有些局促,结巴着解释:“此处天……天干物燥,残火不灭,法力再撤去,容易……容易着火。”
谁也不会介意这个,他解释过后也觉得傻气,便抱歉地笑了起来:“……走吗?”
曲驰牵住了陶闲:“走呀。”
转眼间,几人已在此洞里栖居了十数日。本来三日前周北南便有些待不住了,提出要走,孟重光发了话,说起码要再留三日。若在前往化外之地的路上碰到未得饱餐的巨人,难不成还要豁出性命再战一场?
周北南没了脾性,嘀咕道:“可你怎知化外之地便有碎片?”
孟重光冷着面庞,一推二五六:“那封山之主说的。”
徐行之并未当众拆穿他,只在与孟重光结伴去拾柴时,趁离人群远了些,才抓住他的胳膊,嘴角一弯:“……撒谎不打草稿?”
孟重光背脊一紧。
他撒过谎后,回头发现徐行之就在身侧不远处,也是好一阵心慌。
他极怕徐行之生气,从刚才起就悄悄拿眼角扫搭着徐行之的神情变化,此时徐行之一开口,他在短暂僵硬后就立刻软了身子,回身把脑袋枕在徐行之右肩,眼睛卖乖地眨了几眨:“师兄……”
徐行之伸指拦在他唇边,制止他继续撒娇下去:“我和北南一样,都很想知道,你怎的知道化外之地里有钥匙碎片?”
孟重光将唇沉默地抿作一线。
徐行之了然:“……现在还不能同我说吗?”
上次徐行之与孟重光因此争吵时,徐行之尚未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与孟重光之间也有隔阂,因此孟重光不对他实话实说,也是情有可原。
经过这么久,他本以为孟重光已经能同他坦诚以对了。
……看来还是不行啊。
他放开孟重光,却被孟重光反手拽住右手手腕。
孟重光将掌心收紧,眉眼间闪着极专注的光,一字一句道:“师兄,我的确有些事情不能与你言说,但你需得知道,我不是九枝灯,我永不会害你。”
徐行之轻笑:“我知道。”
只是不能坦诚相告这一点,仍是叫他好气又好笑。
……不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人有事相瞒于他。
九枝灯是这样,孟重光也是这样。
但思及此,徐行之突然想到在梦境中读取孟重光记忆时那足可冲毁天地的悲怆之感,就不由得自行软了心肠。
……他不愿与自己言说,莫不是有所隐情,实在不好与人道哉?
那自己又何必强逼于他呢。
孟重光注意到徐行之神情中的一丝郁色,心里便难捱得很。他难受地垂下头来:“师兄,你别生气……我不想瞒你……如有可能,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取悦于你……”
“做什么要取悦我?”徐行之其实并没生气,只想逗逗这只只要自己稍有情绪变化便惊恐万状、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的老妖精。
“喜爱你的人有千人万人,师兄的挚友、知己遍及天下。”孟重光轻声道,“……可我没了师兄,就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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