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碧玉铃铛躺在了温雪尘的手心里。
他一语不发,将铃铛系在自己腰间,向外走去,也将弟子惑然不解的目光远远抛至身后。
……一个遥远的声音搀合着叮叮当当的铃音在他耳边响起:“猜猜我是谁啊?”
一双柔软又带有薄茧的手覆盖在他眼上,让他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温暖的漆黑中。
他听见年少时的自己平声答道:“说话的是徐行之。”
说着他抬起手来,覆盖上了那双掩住他双眼的手,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我知道是你。”
捏着嗓子的徐行之咳嗽一声,找回了自己的本音,扫兴道:“温白毛,你这什么耳朵?”他颇不服气地晃了晃右手上的六角铃铛,“我和小弦儿手上都戴铃铛,你怎能认出捂住你眼睛的是小弦儿还是我?”
年少的温雪尘言简意赅地答道:“不一样。”
……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不一样。
旋即,他又道:“怎么今日有空来清凉谷?”
这话自然不是问徐行之的,他也不会不识趣地挑这种时候插嘴。
女子的声音温软,再硬的心只要遇见了这声音都会禁不住软成一泓春水:“……我想来见你。”
握住铃铛离开房间许久后,温雪尘提住的一口气方才松懈下来。
他轻抚着铃铛的青玉薄壳,手法轻柔,一遍又一遍地复习着那熟悉的触感与温度。
直到弟子们聚拢过来,他才将铃铛隐于袖中。
弟子们禀明搜寻无果后,为首的弟子问道:“温师兄,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温雪尘说:“出塔,在附近安营静待。他们总会回来。”
弟子们面面相觑。
有人道:“温师兄,我们为何不出了这蛮荒,等他们回来,再……”
温雪尘摸索着袖内铃口,缓声道:“徐行之有一日在蛮荒,九枝灯便有一日不得安寝。我留在蛮荒,至少能稳住他,叫他不至于发疯要进蛮荒来。”
众弟子仍是不解。
温雪尘闭上眼睛,不再多作解释,由弟子们将他推出高塔。
驱动法力压制住那诡异星砂时,温雪尘凝思想道:
——他早已将那把凝聚了天地灵气的匕首给了徐行之。按理说他到了蛮荒第一日就该杀了孟重光,为何时至今日,他还不动手?
徐行之独自踱出山洞不久,便被一个人从后面抱住了。
孟重光似乎很喜欢从后面搂抱徐行之,他将温热的侧脸蹭在徐行之后背上,撒娇道:“师兄。”
明明是两个再平凡不过的字,但不知道被他在口中颠来倒去地念了多少遍,以至于他只是随口一唤,就有无限的甜意像泉水似的咕嘟嘟冒出来。
孟重光赖在徐行之的后背上,下巴餍足地蹭着他的发顶,双手合围在徐行之胸前,小声道:“一大早你去哪里了?醒来就不见师兄了,害我好担心。”
徐行之对这般粘人的孟重光颇感无奈:“……昨夜不是同你一起睡的吗?”
孟重光的语气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一夜不见,好想师兄。”
徐行之却无心再同他玩闹下去,转过身来,一手抵在他锁骨处,将他与自己分隔开来。
他的抗拒之意太过明显,以至于孟重光满面愕然过后,隐有受伤之色从眼中透出:“……师兄?”
刚刚进入这个世界时,徐行之以为自己洞悉这个世界的真相,为此他窃喜过,也愧疚过。在几番纠结后,他决心放下“世界之识”交与他的匕首,听从本心,帮孟重光逃出蛮荒。
然而时至今日,他才意识到,孟重光竟也有事情瞒着他,且还是关乎几人能否逃离蛮荒的重要之事。
此处无人,徐行之索性抵住他肩膀,直接发问道:“你曾告诉过我,封山之主为求保命,告知你钥匙碎片在鬼王南狸这里,可对?”
孟重光脸色稍有异常,抿唇不答。
作者有话要说: 他这样不寻常的反应已经说明了问题。徐行之一把抓住孟重光的手,将他储有两枚蛮荒钥匙碎片的戒指亮给他自己看:“……我读过叶补衣的记忆。鬼王南狸他根本不知道他从湖里捞上来的就是蛮荒钥匙,还将它赠给叶补衣做配饰。别说是他,整个虎跳涧的鬼奴都不知道这碎片的玄机!封山距此数百里,南狸又从不和外人交游。我且问你,封山之主又怎知南狸这里有蛮荒的钥匙碎片?”
他顿了一顿,又道:“……或者说,你是从何得知南狸这里有碎片的?你为何要骗我?”
第40章 记忆回溯(五)
孟重光笑了笑,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我在蛮荒多年,听说鬼王手里有一块钥匙碎片……”
“少来。”徐行之不为所动,“我比你痴长几岁,但好歹没有年老昏聩到记不住事儿的程度。你十几日前告诉我的是,封山之主为求速死,告诉了你这条情报。”
孟重光隐隐慌乱起来:“师兄……”
徐行之又道:“况且,封山之主又是如何得知钥匙碎片之事?蛮荒钥匙,人人垂涎,他若是当真知道另一片钥匙碎片所在,又何必逮着你们这群人死磕,早去找南狸拼个你死我活了。”
孟重光越来越不安,伸手去扯徐行之的衣袖:“师兄……”
“站直了,好好说话。”徐行之把袖子从他掌心强硬地扯了出来。
孟重光睁大眼睛,惶恐地看着徐行之。
失控的滋味不好受,徐行之的确很想知道,孟重光为什么要瞒他,以及他到底还有什么瞒着自己的。
但他就只这样看着自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唇畔泛白,沉默以对。
徐行之明白了:“不能告诉我?”
孟重光呼吸略重了些。
话说到此,徐行之也发现这回是自己唐突了。
他自己也有不能为人言的秘密,又哪里来的资格要求孟重光对他坦诚相待?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卑劣又蹩脚的冒牌货,只是因为眼前事态超出了他的预想,为确保自己性命无忧,才着急忙慌地来找孟重光讨个说法。
向来潇洒自若的徐行之想到这一层便胸闷得说不出话来。
早知如此,他何必写那个无聊的话本,徒增烦扰。
他若还能有幸回到现世,必然要将所有草稿付之一炬,再不沾碰分毫,好与这群纸片人各自安好,再不相犯。
他松开辖制住孟重光的手,转身欲走。
孟重光在他身后不安道:“师兄要去哪里?”
徐行之不答。
他能去哪里呢?
他离开孟重光,哪里也去不了,叶补衣就是他最好的例子。
徐行之说不出自己的去向,只好闷声朝前走去。
徐行之这样匆促地要走,实际上还有一层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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