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传_夏天的绿【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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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之间两人说了些话,竟把个上晌度过了。午间果然姚员外与郑卓没有回来,等到再见到两人,已是晚间。

  吃罢晚饭,宝茹便叫郑卓与她去拿东西。

  这是郑卓第一次到女孩子的屋子——他大伯家也有女孩子,但那些堂姐堂妹素来不把他当本家兄弟。虽则只是客厅,但他也十分规矩,坐在那儿,也不乱瞟。

  宝茹倒是还好,她不过是一个还没梳髻的小丫头,男女大防也不关她的事儿。听说那些高门大户倒是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可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却没得这许多事,别的且不说,那大街上的买卖人,十几岁的女儿帮忙招呼生意的好多呢,还不是要与各色人周旋?

  第8章 过往之事

  宝茹客厅布置,算不得清雅,也没什么字画等物。这也是正理,上辈子她就是个学会计的普通学生,没得什么文艺细胞,家里也没在她少年时候给她学什么才艺——她刚来时,毛笔字写得比原身一个真正的七岁小姑娘还不如呢。

  精致却还说得上几分,进得门来正对着一张大案,上头只供着炉瓶三事,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五足高几。左边几上仿汉时青铜七层香炉,匙筯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唾壶等物。再两面,一面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子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又另一面是一架多宝阁儿,上头磊着书籍茶具并各色顽器。

  这些陈设先不说,还有那翠色纱窗,湘竹帘儿,玻璃珠子门帘儿。一色一样,与郑卓以往所见全然不同。他也曾见过上元节唱连台戏,上头扮才子佳人,戏台子上小姐闺房,可那算什么,几张椅子,一幅布帘儿便应付了。全然不知那说书先生讲的,大家小姐那精致得不得了的绣房是个什么样子。如今乍一进来这样的小客厅,虽不是里头的闺房,这已让他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了。

  宝茹哪里晓得他的心思,一面让小吉祥与他倒茶,一面拨开玻璃珠子门帘儿,径直去了书房,她原准备的东西全搁在了书案上头,只用一块青莲色毛青布打了个包袱裹着——这原是她用来包书的,不然她房里怎么会有这般素色的布料。想着这些东西空手拿回去麻烦,且要打个包袱,她房里散碎的尺头倒是多,只不过不是绸,便是缎,上头花色又甚是花俏,与郑卓这样一个少年郎实在怪异,到底寻了半日,把上年包书剩的几尺毛青布给寻了出来。

  宝茹捧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出来,郑卓倒是许多意外。他本以为,就是两三本书本子,笔墨纸砚几样,这能有多少?

  “这便是了,里头的素白竹纸只放了半刀,这样是用的最快的,订个册子本儿,几日便用完了。用完了尽管与我再拿,这样的素白竹纸还是买那大张的划算呢!”宝茹比划了一番道:“这样一大张能裁四五十张出来,只要两分银子,可这样一刀便要八分呢。”

  郑卓一边在心中暗暗咋舌——读书果然是极贵的,怪道以前大伯对门孙寡妇家的容哥儿上了蒙学,回家只用笔沾了水在石板上写字,可见有许多耗费支撑不住。就郑卓知道的,八分银子够买白米一斗,省俭着吃能吃多久?

  一边又觉得宝茹的样子十分伶俐可爱。他一路上见姚员外做生意,今日又见了她家天王庙对门那门脸五间,上下三层的百货铺子。晓得她家的财力,这样几分银子于她值什么?与他这般说,就显出家常来,极有人情味儿——谁家不是过日子呢?

  “平日里我用这些也是自己裁来着,就是小吉祥也帮不上忙。”宝茹指着小吉祥儿说道:“她就是见了刀子就怕,也不知那样小的裁纸刀怕什么。”

  “改日我与你裁吧。”郑卓轻声道,他曾和刻木头的学徒学过几手,用刀子他是来得的。

  “嗳!”宝茹双掌一合,道:“正好呢!这样的事儿最是无趣,两人一起做便好得多。”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话儿,依然是宝茹说的多,郑卓只间或说一两句。

  眼见得天色越来越迟,正院与后罩房之间的过道门就要上栓了。郑卓与宝茹告辞,宝茹连忙让小吉祥拿油纸拣着自己的点心,也就是白糖万寿糕,果馅儿凉糕,细巧果仁几样,包了一大包,与了郑卓。

  “郑哥哥别推辞,我家晚饭一贯吃的早呢,后头的伙计每日都得额外管厨房要些点心,不然晚上如何顶得住?你刚来我家并不知道,先拿这些去,往后你自问厨房廖妈妈要去,我便不会与你客气了。”

  郑卓本身不肯要的,听了这样的话便也不能拒了。

  带着一包点心并文具,郑卓回了后罩房。他与白老大住着一间屋子,此时进来,屋子里却没人,这也不稀奇呢。虽则姚家的正门不好出入,这些伙计住在后罩房,却是开着一扇后门的,他们往日里大都从这里进出。这会子,只怕在夜市上消遣呢!

  后罩房的屋子,每间都是一般布局,桌椅箱柜等家具也是一应俱全的。除了每人单有一张床,一只带锁儿的大箱子外,其余的便都是两人合用了。

  郑卓把那毛青布包袱解开,东西与他想的委实不同。上头搁的书本,描红册子,还有那半刀素白竹纸便罢了,底下却是一个樟木文具盒。

  揭开盖儿来,里头分作了许多格。最显眼的一格,里头是五六只簇新的兔毫笔,然后便是一只精致的铜墨盒,盒盖儿上刻着人物图——郑卓认不出是什么图画故事。还有那用白纸裹着的,磊得整整齐齐的墨条儿。

  这几样他还知道是做什么的,另几样,如浆糊、棉绳等他却是全不知是什么用处了。

  他也不多想,只先拿出了一本《三字经》,其余的俱都收了起来。翻开书来,左右闲来无事,先把那会认的字儿看几遍把。一面看一面那手指头在上头描,如此这般,那二十来个字儿没有描完,倒是他先有些饿了——其实时候倒不算迟,伙计们还没从也是回来呢!只不过应了那句老话,半大小子,饿死老子。他这年纪且能吃能睡呢。

  能吃能睡,吃饱就睡。或许是点心吃饱了,郑卓有些犯起瞌睡来,也不等白老大了,只留了门,便自去洗漱睡觉。却不妨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些事,自他离了泉州他便再也没想过的。

  “那匣子里的点心是少了数的,是不是你偷了?”

  梦里看见小小的他被大伯母揪着到了院子里,父亲躺在病床上阻拦也不能够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他与父亲倚靠伯父过活。所谓寄人篱下,委屈是自然的,他一直只做忍耐。那时节,伯父已做了好些年制坯师傅了,好容易攒够钱买下一间坯室,家中逐渐兴旺起来。平日里,小孩子吃的零嘴也不再是几样杂拌糖,点心果脯也是常有的。

  只那日伯母买了徐记的点心,他们家点心格外好味香甜,自然也是比别个贵了好些。伯母买来也不是与小孩子解馋的,说是要作礼,用匣子装得体体面面,并封上了大红纸儿。至伯母提了点心匣子要出门时才觉得红纸封儿挑开过,当下起了疑心,揭开来看,果然是少了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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