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到姑苏见, 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 水巷小桥多。夜市卖菱藕, 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
这时候距离上一回姚家货船遇到海盗船惊险经历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那一日宝茹突然晕倒, 可是让郑卓焦急万分, 更不要说菡萏木樨两个小丫鬟,那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只能暗自祈祷了。
船上没得医生大夫, 药物也只有一些常备的, 治疗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成药。等到宝茹醒来的时候,她真是色如金纸、腹内隐痛,这般样子, 郑卓也不能做什么,就是吃药, 也怕不对症, 反倒加重了病情。
因着这一件事, 本来打算到了苏州这才停靠的船只,只到了最近的一个港口,也不管其他,就弃船登岸。寻了港口附近镇上的大夫,得来的消息喜忧参半。大喜的是宝茹已经怀孕两月有余,无论什么时候,对于新婚小夫妻来说, 得了孩儿总是极高兴的。但是愁人的是,因着怀胎三月,胎未坐稳就受到了惊吓,宝茹这一胎只怕有流产的危险。
于是宝茹便在镇上住了三四日,只为暂且调理身体,稳住胎儿。亏得宝茹底子好,用药治好果然有起色,虽然面色依旧不好,但是腹内却平稳了下来。只是那大夫也说,这只是暂且稳定下来,他医术有限,劝说郑卓应带着宝茹往苏州去,那儿正是有名医的。
郑卓谢过这位医者仁心的老大夫,这就带了宝茹同货船上的各位往苏州去。只住在一家客店的安静小院内,这一住就是十来日。每日也不大出门,进进出出只是为了迎送大夫,或者买来药材,在院子外头为宝茹煎药罢了。
皇天不负苦心人,又加上宝茹身子一惯康健,底子十分好。只是调理了这几日,宝茹眼见的就好了起来,虽然还不敢下床走动,但是按着大夫的说辞,不出意外,这一胎就算是稳住了。
这一日郑卓等人住的客店里来了一个河南的后生官人,只因仰慕江浙的人文荟萃,又有许多有名书院,所以想要择一书院求学。这些日子正是苏州城内好些书院举行考试,招学生的日子。
这后生官人就也在这客店楼上住着,下楼出入,就见小房青帘下有个小大姐行走,清秀可爱,姿态甚美。撞着了几次,心里未免动了一动。就问那跑堂的小童道:“帘下的是店中何人?”
小童想了想道:“哦,是说那一家啊!这帘下小房却没住什么人,那原是咱们店里放杂物的,只不过是人家出钱租下了,却不是拿来住人的,只是说怕药气熏着病人,专门煎药而已。”
后生官人又追问道:“却是为何?”
小童道:“大略一旬以前,只一个年轻少爷,带着一个极貌美的小妇人并两个丫鬟来咱们这投诉。说是一对小夫妇,外出跑商的,只是这妇人突然怀了孕,又有些不稳当的样子,这才停在了咱们苏州呢!啧啧,好阔气的人儿,专要了个后头的安静的院子住。这些日子又专请了泰安堂的大夫,每日上门,这要多少诊金?又有每日好药材好汤水不吝惜——那帘下的小大姐正是每日替主家煎药的丫鬟。”
那后生官人一听,只是商人家里的丫鬟,只因为是极好得手的,就满心欢喜问道:“我要见她一见,使得么?”
这小童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从小在这客店里混生活,什么样的三教九流没见过,立刻就知道这后生官人是什么意思。往常他要是遇到这样的事只有高兴的,还要上赶着牵线搭桥喱!只因做这个中间人往往能两头拿好处,只是今日却犹豫道:“人家也是好人家的女眷来的,没缘没故的,怎会愿意与个男子说话。”
这可不是这小童在装俏,而是他正有眼力,有些男女一看就是能成事的,自然不消说。而有些却是千难万难的,譬如这一回见着的小丫鬟。每日替宝茹煎药的是菡萏,菡萏和木樨都是最老实不过的,绝不是那等轻浮女子。
每日这小童也冷眼看着,菡萏只在小院和帘下小房子之间行走,再多就是偶尔提了食盒到大堂要些饭菜。不要说与人勾勾搭搭,飞一个媚眼了,就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都是没有的。
况且她目光清正,姿态端正,几回遇到这后生官人也是目不斜视的,按着这小童的意思,这可是没戏的。
后生官人却道:“我知这难,若是我约见她家住人可不可行,我只与他来说。”
这倒是没什么,小童赶忙道:“这个使得,公子吩咐就是了。”
后生官人急走到街上茶食大店里,买了一包蒸酥饼,一包果馅饼,在店家讨了两个盒儿装好了,又写了一封拜帖,叫小童送去。说道:“楼上住着的一位官人自相结识公子一番,特别送上拜帖和茶礼。”
郑卓满是疑惑受了,但却不知这是为了什么,只是因着礼仪去见了这人一见。却不想这人竟是为了菡萏,只是客气了一番,然后就犹犹豫豫地提出了‘让出’菡萏一事。虽然话说的不露,但是意思是要与郑卓商量钱财。
郑卓皱了皱眉头,只是迫于礼仪这才没有拂袖就走,最后只是说了‘自家内子正是要人服侍的时候,可离不得贴心的老人’云云,这才告罪离开了。
回去以后宝茹问起,郑卓照实说了,宝茹皱着眉头道:“这人也忒轻浮了!只是见了几回,就大剌剌地上门——这还是读书人呢?也不知念了什么。”
说着宝茹又对木樨道:“这几日你和菡萏换一换,你去煎药,菡萏留在房里就是了。再有你在外有也避着那人一些。”
见木樨点头,又见菡萏已经脸色红红,宝茹忍不住道:“菡萏可不要对着那轻浮子弟有意思。你们将来我都打算的好好的了,你们不论是要外嫁,还是要在咱们家里找人,我都给你们做主,一定是老实诚恳的,而且保管你们都是正头娘子。”
听了这话,木樨还好,毕竟虽然包括了她,但是这还是对菡萏说的。菡萏却是格外羞怯,只把手帕拧成了牛皮糖,小小声道:“做什么嫁人?我只愿一直跟着姐儿就是了,这辈子都这样!”
宝茹只是温和看着她,想到她们才十四岁,说这些可能还没开窍呢!等到那时候再看她们的意思就是了,当下也不说她孩子气,只让她把自己的红枣茶拿来。菡萏如蒙大赦,立刻就退出了。
这时候郑卓看了看怀表道:“已经是这个时辰了,说定了泰安堂的大夫要来的,我去迎一迎。”
稍过一会儿,郑卓果然迎进来一位三十岁上下的面皮白皙的大夫,这却不是前些日子来的李太医,他原自道:“前头是家师来的,已经用药十来日了,尊夫人情势已经缓和了许多,便让我来看就是了,斟酌着换清减些的方子。”
这位新来的是熊太医,这时候凡是正经大夫,都是称太医的,倒不一定是太医院里出来的。原来的李太医是泰安堂当家的大夫之一,最擅长的就是妇人科,盛名之下无虚士。只是看了几日,宝茹已经彻底好转了。
只是这样的医生向来忙碌,只有真的紧急的才是他出手,像宝茹已经稳定住了的,自然有他徒弟来接着看顾。郑卓有些放心不下,只因中医这行当,三十岁是算年轻的,事关宝茹,他越加忧心忡忡,最后也只得告诉自己名师出高徒,这熊太医一定也是有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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