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没什么名气,这般样子竟是十分清贫的。’女孩子心里都是这般想,其中还有些忧虑:这样的地方能有什么好素斋?只是宝茹却一惯是个可靠的,众人便暂且压下了心中疑虑。
宝茹引了众人进去,先见得一个青衣扎裤的小尼与她们行礼,这小尼早得师傅吩咐,晓得这是来吃素斋席的信客,只把她们往待客的院子里引。
“居士们往这边来,师傅交待把西院留了下来。”
那西院并不大,门旁也是一副对联:“瓶插千年柏,炉焚万寿香。”里头只得三间屋子,并一个小小院落。屋子是白墙青瓦,院子里香草芬芳,还有一架藤萝,竟是一个十分干净清雅的所在。众人放下心来,晓得宝茹这回也不会让大家失望了。
不会失望是自然的,宝茹在吃食上也算得见多识广了,可这白心庵的素斋她依旧是赞不绝口的。
白心庵的素菜原料取于庵堂附近出产的苔蘑、木耳、黄花菜、马兰头、豆苗、椿苗等山珍野味,配以腐竹、冬笋、鲜菇、玉兰片、豆腐、新鲜蔬果等,或清炒、或火煨、或清炖,一般不加佐料调色调味,以清淡为本色,青丝绿叶,间色分明。
这般简单的原料,就越发考验功夫了。宝茹预定的是“四四到底”的整桌素席,所谓“四四到底”就是四压桌、四冷荤、四炒菜、四大件,共十六个菜。
那四压桌便罢了,只是四样甜食干果,和平日用的没什么两样。其余的菜却让这些小娘子大饱口福,甚至是大饱眼福。尤其是素烧烤鸭、鱼香肉丝、回锅肉和糖醋鱼这四样,就是周媺家开着大酒楼的,尝了也分不出来,这些竟是拿了豆腐青菜等做出来的。
“人家说这常人间也是卧虎藏龙的,我原不信,今日来了这儿才晓得竟是真的。”周媺拿帕子擦了擦嘴道:“我随着我家叔伯也吃了不少名席了,南北素斋也不是没见识过好的,今日这一席竟不输给那些一等席面了。只是稀奇,这样好的手艺,怎的就没什么名气?”
宝茹笑着说道:“你们当然不知道,白心庵本来素斋也只是平常,只是去岁新剃度了一位女尼,好像是流落至此,她本家在外省说也是名厨呢!我母亲常来这里念经,不过是取这里的清幽之意,我陪着来了一遭儿,经是没念的,倒是享了口福。”
她这话说完,众人也都笑了,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用完素斋,大家都找了个座儿休息。宝茹让小吉祥把自己的风筝拿来,她先头特意选了两个新奇的,当时在风筝店里见时就觉得有趣,想着要给周媺和玉楼也看来着。
“咦!这也是风筝么?”玉楼最先忍不住惊奇起来。
第21章 倒霉亲戚
“这自然也是风筝。”宝茹手里捏着那风筝颇有些自得。
那风筝的确奇巧,别的都罢了是寻常沙燕的样子,只一样,竟只有手掌心大小。玉楼把它从宝茹手上抢过,看稀奇一样端端正正地摆在手上。
“这也能放起来不成?”
“自然是能的!”宝茹得意道:“这是今年京城流行的样子,春日里满京城都在放这样的,如今湖州才有呢!”
风筝这样的玩意,纸竹做成,再破费也是有限。女孩子见了这样的奇巧玩具自然都有些动心,纷纷来问如今湖州哪里有卖这种风筝的。
只晁月娘在一旁不肯上前,她也带来了两只风筝,都是她舅舅从外省带来的,一只是担子双蝶,一根竹担起两只蝴蝶,也算很有意思了。再有就是一只南通‘七连星’,看起来普通,放上去却能发出各色哨响,音色美妙。她本想着能炫耀一番,没想到先给宝茹占了先。好在一会儿后大家就发现了她的两只风筝也是不同寻常,都纷纷来看她了。
等到外头日头稍偏,风筝便能放了,只是这些女孩子都是闺阁弱质,有些还没把那风筝飞上去就已经是汗淋淋的了,宝茹倒是还好,至少把那一只小沙燕坚持着放上去了,那沙燕甚小,稍稍飞高了些竟就看不见了,只能见着一根绳悬着,倒也有趣。
大家大都带来两三只风筝,这样后头就只能让小丫鬟去放起来了。女孩子们只拿了那包袱布,往碧草地上一铺,摆上自家带来的食盒,里头也有点心蜜水,一边吃一些,一边瞧丫鬟们放风筝。
“小姐,你瞧这样够高了么?”小吉祥回头问坐在树下的宝茹。
宝茹见那一只软翅蜻蜓也成了一个小点,猜那一圈线也转了大半了,便与她道:“够了!你放了它罢!”
和宝茹以前放风筝不同,这时放风筝不会放完了再收回来,都是放得高了,只把风筝线铰断,任它飞去,称作‘放晦气’。
小吉祥也觉得风越来越紧,手上也越来越得力,是放得的了,只用牙在线上用力磨咬了几下,咬断了线,那风筝飘飘摇摇便随风而去了。一时越来越小直至不见,这般宝茹才收回眼睛,只觉得有些微微目酸。
后头其他人的风筝也纷纷放飞,这样一番玩耍下来,待兴尽回归,竟然已是红霞满天。各女只在南城门口分别了,各自家去。
今日这一番玩耍,不乏追跳打闹,待宝茹自马车下来脸上红晕也没消散,只扶着小吉祥的手还与她说笑。
两个人正说的兴头头的,开门的来旺却是一脸小心的样子,他悄悄地低声与宝茹递了一句话儿。
“两位叔老爷来了呢!”
家里久不提的称呼她还乍一下不知是谁,愣了一下才想起是自己该叫叔叔的两位——不是姚顺风与姚顺水又是谁。
自上回姚员外差点出事,他们来自家闹过后,他们再也没来过,宝茹情知再是脸皮厚也没得脸再上门了吧,却不想今日他们却来了,只觉得荒唐,都那般撕破脸了居然还有脸再来?这时候宝茹倒是有些佩服自家那位大姑了,好歹人家起手不悔,既然与自家闹翻了,便也就不会来卖好儿了。
进得家门,家里气氛诡异,厅堂上只有自家父亲和两位‘叔老爷’,父亲自然坐在上首,两位‘叔老爷’陪在下座。宝茹猜想母亲应该是避在内屋去了——她再是好脾气,那时候那一通闹就是泥人也恼了罢。
宝茹本也想着回房避着,不然说什么呢?骂他们么,他们再怎样却是叔叔,礼法大过天的时代自己可不惹这麻烦。那就是装作没什么,含糊过去么?宝茹自觉自个儿做不到,她现在觉得看到这伙儿倒霉亲戚自己就生气呢!
可宝茹家房子实在浅,宝茹回自己的东厢房还是要从正院里过,两位‘叔叔’正好瞧见她。宝茹也只得与他们行了一个晚辈礼,转头就不看他们了,只与姚员外说自己不好扰了父亲与叔叔们说话,自回房去了。
姚顺风与姚顺水两个今次来带了两包螃蟹,本想借着送螃蟹的由头走动一番,那事儿不提,就遮掩过去了罢。只是往常十分好说话的姚员外虽没把他们赶出去,却也一句话不肯接,脸色也淡淡的。
他们自在那儿自己说话,实在也有些说不下去了,这时候宝茹回来了,两人本想把宝茹夸一夸,好歹讲两句场面话,把现下应付过去。可话还没出口,宝茹就走了,竟半分面子也没给自己这两个叔叔。心中一阵怒气,本要发作,又一抬首,看见了上首坐着的姚员外,怒气便去了那爪哇国了。自己两个在这儿还十分不受待见呢!一时间站在一旁,脸上讪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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