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宝茹的话素香才脸色好转,反正一会儿也能吃嘛,但心下又有些遗憾,本来以为能吃个痛快的,不想又要和往常一样同其他人一起分宝茹的点心了。
宝茹随着素香往里走,素香却不是带她随便走走的,一路上有好几处景观。一处是‘平湖秋月’,中间是个大大的池塘,虽说是池塘,但面积甚大,开阔的很,倒有些湖的意思了。这‘湖’周围是遍植花木,点缀假山叠石,又有亭台之类错落其间。
素香与宝茹道:“这一处最好要晚上来,或是在水阁赏月、品茗,或是把小画舫放下去游湖,那都是极好的。”
宝茹想了一下也觉得甚是宜人,笑着点了点头。
又一处景观是‘古木交柯’,在一处廊间,贴墙花坛之中,有古柏、女贞交柯连理。在这样一处小小游廊间,常青的古柏女贞岁寒不凋、姿态苍劲,宝茹是透过一排粉墙漏窗看到这一景的,可见此处青翠生气锁之不住的意趣。
另外还有玉带桥、茅舍坞之类的景观不用一一细说,总之宝茹是头一回看见这样规模的江南林园,据说姚家这园子还只是湖州园林里的中等,至于头一等是什么样子,宝茹只能自动代入上辈子做游客时匆匆看过的那些名园了。
话说她们这些女孩子今日选了素香家来温习,未尝没有素香家园子的缘故。女孩子们都是湖州中等商贾人家的女孩子,过得舒适富裕,但要说如何富贵煊赫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其中表现之一就是看各家宅子,譬如周媺,家里五进大宅倒是大,但她家也只一个小小院落。又譬如宝茹,她家倒没得叔伯共居,但是要说多宽敞那也是没有的。其他人家也是争不多的情形,只有两三个小伙伴来时还能消遣,人一多起来那真是手脚都活动不开。
只有素香家是例外,一则她家家业确实是几人里的头一份,二则她家早就分家,也没得几房人在一处的苦恼,三则她父亲却是个爱园成痴的。她父亲早年间一力主张建这园子,除了家里经营的‘洛园’没动以外,把家里的银子甚至各处田产都动用了,才建成这园子。其中很是用心,虽然形制只是中等园子,但精致程度比之名园也不遑多让。
她家这样,哪怕就是为了看看园子也合该去她家温习啊!
不过这样的园子除了建造时耗费不菲意外,还有许多别的难处。素香领着宝茹往自己院子里去,道:“这园子好是好,但也是花木瓜空好看。我现下与我娘学着管家里的账喱!我家这园子每年的开销就是大头,你说那些池塘水渠是不是要常常派人清淤。那些闲着的院子是不是也要人去看着打理,不然房子没得生气也是容易坏。还有各处花木要打理,我家光是花匠就不知雇了多少!还有每年重新的油漆、修缮之类也不必提。为了这园子,我家‘洛园’一年倒有半年白忙活了。”
素香还有没说的话是,她家别处省俭,但因有这园子的拖累,实在攒不出多少银钱,她父母也不知为此争执了多少回了。这也不是她母亲吝啬,实在是孩子们一日日大了,嫁娶是家里开销的大头。大儿子这两年要娶亲,二儿子还有三四年,都不必提,毕竟聘礼都是有定数的,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就是公侯人家也不过两三千两,这还包括了酒宴钱。
但女儿如何能这样?小女儿才两三岁不必忧虑,但素香眼见得就要说人家,数着指头就要嫁人,总不能到了谈婚论嫁时因嫁妆不够而没了好姻缘罢!这不是素香母亲杞人忧天,实在是此时女孩子的嫁妆太重要了些。
这些年商业大兴,朝廷也是极其鼓励的,南北巨富只要陪上一笔极丰厚的嫁妆,就是把女儿嫁入侯门也是寻常——自从先帝改革后,京城里空有爵位而家业日渐凋零的府第越来越多了。这些人家都是巴望着有个财神娘娘转世的媳妇,带上一份好家财,也好使府里不至于失了公侯家的体面。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脚下不停,往素香自己住的院子去,不消多时就到了。这一处院子倒是极好,毕竟素香家的屋子多的是空着的,住人的反而少,作为家里正经的大小姐她自然是住着最好的几处院子之一。
这院子名为‘听风馆’,只因这院子里多松柏树木,一风即起,树叶婆娑响动,大有林下潇潇之感,故而这般命名。又兼建造精雅,里头一草一木都自有一种文士情怀。只除了一处不好,这里竟难看出是个闺阁女儿的居所,不知道的还道是哪个正进学哥儿的书房呢!为这素香的母亲不知抱怨多少回了,想让素香迁到另一处花红柳绿的院子,但素香偏偏喜爱这文士之风,一直不肯——反而是她爹大赞,觉得家里只这个女儿与自己意趣相投。
只是现在这风雅的不得了的地方只怕如何都风雅不起来了,才进院子就见其他女孩子在闹喱!这般吵闹哪里还能‘听风’?
今日日头是极好的,外头晒太阳很暖和,反而屋子里有些阴冷,所以素香把大家安排在了外头。只让丫鬟把大书案和几张小案都抬了出来,大家围着坐了就是。
“宝茹!坐我这里!”看见宝茹进来,玉楼赶紧招呼,把自己旁边的空儿挪出来,又让人去搬椅子。
只是不等宝茹过去,又有好娘道:“怎得就坐你那儿?占了素香还不够,还要宝茹去你那儿,难不成你能一心二用?宝茹你还是坐在我这儿罢!”
也不只是她们两个,而是所有人都想坐在宝茹旁边。这倒不是说宝茹是学里人缘最好的一个——她人缘的确很好。而是今日本就为温习功课而来,有那不会的自然就要向人请教。宝茹的功课自然很好,但素香和玉英也很好——特别在于宝茹的算术实在超出众人许多了。
大家在蒙学的时候学《九章算术》,好多人已经觉得够难的了。到了如今的学堂则开始学本朝大算学家徐世光的《徐氏十三算》,这一本算学书,用了十三个问题引入了十三个内容,然后每个内容又出十多道题目,分别凸显这内容的重点难点。
越学到后头就越艰深——这本来就是男子考科举要学的。这也是开国太。祖的主意,让考科举不能只考四书五经,还应考些别的杂科,算学就是杂科里最重要的一门。
徐娘子虽然是个最亲切的,但在功课上最要强,不愿让自己的女学生落于男学生之后,所以在别的女塾大多学更简单的《算经》时给她们教授这《徐氏十三算》。
至于宝茹的算学水平——徐娘子第一回上算术课时就给她们发了考卷,说是要看一看她们的底子。那一张考卷可真难啊!一共只有五道题,有些是一道也解不出,除了宝茹只玉英做的最好,也只不过解出两道,还有一道有些意思罢了。
事前徐娘子就和她们吹嘘过着题目可难,若是谁都做出来了,今后三年学里的算术课就可以不用听了,她全给这人评算术甲等。
宝茹就是那个全都做出来了的——时间还有的剩!这个水平让徐娘子赞不绝口。也让同学们对她的算学水平有了认识,包括周媺和玉楼。别看宝茹以前在蒙学时算术也是超群的好,但是那时候毕竟简单,也看不出宝茹到底超出了同学多少,直到那一日用了超出大家能力的题目这才显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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