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想到了另一个拥有一身高超厨艺的父亲,在沐家,也同样也是父亲操持晚餐。那种诞生在家人手中的味道真的是不一样的,沐爸简单的食材搭配里总是能让乔南尝到浓浓的心意。
现在的乔家和沐家何其相似,曾几何时,他也羡慕过沐想想有个会做菜且愿意照顾家人的父亲啊——
而现在,大哥也因为父亲的一句话就软化了态度,乔南心中慢慢涌出一股温暖。一段时间不见而已,向来忙于工作的父亲开始了抽时间去学习如何做菜,平常眼睛里一点沙子也揉不下的大哥居然也为了让父亲能有时间休息,不惜提出吃自己不喜欢的餐厅……
他正感慨着,就听父亲哈哈一笑,声音洪亮地打断了大哥的僵持:“行了行了,你不用劝了,爸身体好着呢,也就这几天拿X记的东西委屈你一下。不过今天南南身体不舒服,我虽然没时间,还是给他炖了个汤——”
父亲一边说一边探身去抓圆桌正中那枚砂锅的盖子,乔南听到那句“南南身体不舒服”,一时有些动容,曾经那些对沐想想所拥有的家人的羡慕,在这一刻忽然间就消散了。
父亲专程为自己炖的汤……乔南想到换回来之前沐爸也说过最近湿气重要给他炖点汤来着,下午在家外徘徊时回忆起对方为了庆祝搬新家而炖的那锅浓香胶稠的甲鱼小公鸡,他还可惜了一下。
没想到上天居然待他不薄,补偿来得那么快。
乔南视线随着父亲的动作转动,结果余光一闪,他意外发现大哥方才脸上松动的神色居然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感动还没褪下去呢,他微微一愣,转头就见罗美生的脸色也青了,正摸不着头脑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伴随砂锅揭开的盖子,陡然间轰散开,盖过了满桌四散的菜香。
乔南眯眼盯着砂锅口露出的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的颜色:“……”
乔瑞:“……”
罗美生:“……”
乔远山麻利地取来一个汤勺:“来来来,西洋菜牛奶藤鱼腥草炖老母鸡,去热除湿,增强免疫,大家都分一点。”
乔南:“……”
他眼睁睁看着父亲拿走了自己面前的空碗,然后汤勺嘎巴一下,卡了个硕大的鸡腿下来,颤颤巍巍盛进去。
鸡肉已经被里头神奇的配料熬成了棕色?灰色?总之是一种很不正常的颜色,鱼腥草混合牛奶藤的药味剧烈地钻进鼻腔里,西洋菜被炖到枯黄,无精打采地挂在鸡骨上。
乔南张了张嘴,怔怔地盯着父亲手上的碗,心脏里浮动着的惊喜还没褪去,另一股情绪已经迅速钻入进来,两相交织,妙不可言。
身体打了个寒噤,后背缓缓爬上仿佛生命在受到胁迫的危机感,他在心中给了自己一巴掌,你他妈想什么呢!还上天待你不薄!
说好的突飞猛进呢?
这跟N久之前那锅粥有什么区别!你说!有什么区别!
乔南不是愿意委屈自己的人,之前愿意喝那碗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这次于是就迟疑着没有伸手:“我……那个,要不我还是……”
碗有些烫,乔远山一会儿就拿不住了,口中嘶了一声,乔南下意识接了一把。
他有点焦躁地不知道该怎么推拒这份“好意”,换成以前,直接撂下碗转身就走对他来说也不会有什么负担,可眼下偏偏就是做不出来。
要不还是直接告诉父亲这个鸡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吃他不想吃好了。
乔南正要开口,目光忽然捕捉到了一抹红色,他当即忘了鸡的事情,盯着对方的虎口:“爸,你手怎么了?”
乔远山“唉?”了一声,松开碗抬手看了眼,哈哈一乐:“这个啊,没事儿,刚才清理淋巴的时候被刀划了一下而已。那个主持人说鸡淋巴吃了对身体不好,一定要去掉才行。哎!年纪大了就是笨手笨脚,人家电视上处理得可简单了,到了我这就哪哪儿都不顺手,一把鱼腥草我蹲那捡了快半个小时,头都昏了。臭小子,你说炖个汤麻不麻烦,赶紧的,趁着热多喝点。”
然后他抽了张纸巾不在意地擦了擦虎口处渗出的鲜血:“真是,刚才还止住了的……”
乔南愣愣地看着他将擦过手的纸巾随手丢进垃圾桶,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乔远山被小儿子忽然放下碗离开餐桌的举动吓了一跳,抬头问:“你去哪?”
乔南没理他,蹲到客厅茶几那边打开一个熟悉的抽屉,那里是他平常放药的地方,偶尔打架负伤,都是回家自己解决的。
乔远山紧接着就见儿子神情冷漠地翻出一堆东西抱着走了过来,哗的一下摊开在餐桌上,皱着眉头冷声道:“手。”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把手心朝衣服上蹭了蹭,“不,不用了吧……”
小儿子神情忽然变得很暴躁,拔高了声音,低头落下来的目光戾气十足:“废话什么!赶紧的!”
乔远山恍惚了一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儿子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了。
近段时间的小儿子总是非常安静,安静到他险些遗忘对方和自己吵架时暴跳如雷的模样。儿子凶恶的,不耐的,充斥着火药味的黑脸,曾经是乔远山最担心看到的东西,因为它一旦出现,通常就代表了大战即将来临。
他呆愣下没有动作,乔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索性自己伸手把他的胳膊拽起来,露出手掌上那道划得很深的,足有两厘米长的,皮开肉绽的刀口。
乔南更烦闷了,这个老头子到底怎么回事!手脚苯成这样还去学人家做菜,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烦死了!受了伤还憋着不肯说!
把双氧水一股脑倒上伤口,刀口位置瞬间滚起的泡沫扎得乔南简直眼睛疼,他骂了句脏话,抓着父亲的手指,将沾了碘伏的药棉按了上去,可能是力气有些大,一直没说话的老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忍着!”乔南没好气地朝着伤口吹了口气,手上放轻了一些,“谁他妈让你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家里缺那一口鸡吃啊?想吃鸡我不知道叫外卖?用得着你做?”
乔远山看着儿子那副久违的恨不得打人的神态,忽然就有些哽咽,明明此前就连吃到儿子亲手做的面条,心中都没有那么大的触动的。
他安静片刻后忍不住笑了一声,声音轻轻的:“我就是看你身体不舒服,家里做的,肯定比外头干净点。”
乔南咬了咬牙,没再看他,火气却消散许多:“……切。”
消毒完后将大号的创可贴小心地糊在伤口处,乔南松开父亲粗糙的手掌,自顾自转身收拾桌面上乱摊的各种消毒用具:“给小楼打电话,一会儿吃完饭让他带你去打消炎针。”
乔远山用另一只手摸摸掌心那块大大的创口贴,视线盯在上头根本拔不开,闻言失笑:“用不着那么麻烦吧,被刀划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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