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在这样特殊的时刻到来,默默站在自己身后,还一反常态地主动关心自己,一切的一切,都仿佛上天的指引。
或许是灯光太温柔,或许是心灵太疲惫,乔瑞强撑了那么多年盔甲,这一刻忽然就觉得很累。
累到他没办法再假装自己毫不在乎。
沐想想正为乔瑞的沉默而踟蹰,下一秒,面前那道笔挺如钢板的脊梁忽然就松弛了。
乔瑞缓缓转头看他,脸上的泪痕尚未全干,双眼的冷静早已消失,目光带着对话里的对象不加掩饰的恨意:“不要叫他小舅舅。”
沐想想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张面孔上露出如此鲜明的表情,正不知所措地沉默,乔瑞已经用双手挡住额头恢复成手肘撑在桌面的姿势,指尖微微颤抖。
沐想想:“……”
乔瑞被手掌挡住的面孔看不清神情,眼泪却一滴滴直接打在了桌面上,沐想想犹豫片刻,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上前轻拍他的后背。
这是乔瑞从母亲去世后第一次得到的来自真正家人的安慰,他绷紧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在几下轻拍中彻底松弛下来,于是再也维持不住淡漠的假象,反手抱住了弟弟。
“他骗了我们。”
沐想想对这个事情实在没法感同身受,但大概也能理解乔瑞这种被背叛的心情,这种时候,什么都不需要多说,安静倾听就好。
她也借此,真正了解了到一些乔南小时候的事情。
乔南和乔瑞被送到外祖家时年纪还小,母亲又刚去世,两个半大孩子只剩下彼此,心态非常的脆弱。石家俊当初真的给了他们很多安慰,比如在他们做噩梦时趴在床边陪伴他们入睡,比如跟他们一起回忆去世的母亲,比如牵着他们的手出去玩耍,再比如在他们受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等等等等。
比乔远山这个当时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见到几面的父亲,尽责不知多少。
乔瑞几乎将石家俊当成另一个父亲来对待,可曾经有多信赖,如今就有多憎恨。
一整个下午他平静的表象下灵魂有如在岩浆中翻滚,实在是太煎熬了,若非如此,以乔瑞的个性,绝对做不出抱着弟弟掉眼泪这样没面子的事。
倾诉果然是纾解情绪的最好方式,感受着弟弟一下一下拍打在后背处的无言安慰,他终于慢慢镇定下来。
乔瑞松开手,后背的拍打消失后,映入眼帘的仍是弟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孔。
他原本以为自己理智回炉后一定会感觉无比羞耻,然而没想到,此时舒适的松弛感居然远远盖过了应有的尴尬。
他有些感触,得知石家俊的真面目后,弟弟应该也很伤心吧,却仍旧这样耐心温和地陪伴自己。
他有些抱歉道:“大半夜被拽住听那么多牢骚,辛苦你了。”
沐想想在家也经常听父母说一些生活中的问题,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倒为乔家人之间奇怪的距离感很不适应:“为什么道歉?”
乔瑞被问得愣了愣,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肩膀就被弟弟拍了拍:“我们是一家人,有话直说,互相倾诉,是应该的吧。”
沐想想说完后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很晚了,感觉乔瑞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后,她留下一句早点休息,就告辞离开了。
她却不知道自己走后乔瑞一个人在书房里呆了多久。
一家人、有话直说、互相倾诉,是应该的吗?
弟弟这段时间的转变,就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吗?这么想想,他确实是做到了这一点,今天居然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戳穿了石家俊的谋算。
好不好笑,石家俊苦苦经营十几年,时刻不忘在所有人面前伪装假象,把包括集团上下,包括乔远山在内的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最后居然就翻船在一句不经意挑拨里。听起来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可要是弟弟不说呢?
异地处之,倘若换成自己,听到石家俊的那些话后,自己是会拿出来开诚布公地讨论,还是永远烂在心里?
乔瑞如此自问,然后得到理所当然的答案,忽然笑了起来,为自己这二十多年自以为成熟可靠的种种。
笑到最后,他直接起身去楼下酒柜里开了瓶最喜欢的红酒,自斟自饮,权当庆祝。
凌晨四点,正在熟睡的乔远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他今天本就心事重重,很晚才堪堪入睡,这下被搞得越发衰弱,起来开门的时候整个人疲倦得不行:“……谁……”
啊字还没出口,头发蓬乱的中年男人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猛然清醒。
他的大儿子乔瑞正拎着一瓶红酒,神情冷漠地站在房门外,一手撑墙,身姿挺拔如松。
乔远山????
下一秒个头高大的儿子忽然接近了,他的衣领被一把揪住,酒气扑面而来。
乔远山吃了一惊,又不明所以,他老大把年纪了,还是第一次受到此等惊吓,下意识哆哆嗦嗦地去掰儿子强壮的胳膊:“瑞……瑞瑞……你怎么了……你清醒点……”
乔瑞只是眯着眼,神情莫测地盯着他。
“爸!”
凝视他半晌后,乔瑞终于开口,英俊青年逼近的眼神似乎正透过他看向远方,同时锋利得让人难以招架。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他们都说你不要我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乔瑞【揪衣领】【翻旧账】:“南南说得对!一家人!有话直说!是应该的!”
乔远山【挣扎】:你弟弟不是这个意思!!!
第二十九章
乔家的餐厅笼罩着神秘的乌云。
桌上四张面孔, 四副表情, 沐想想慢吞吞喝着自己熬的味道不怎么滴的菜粥,余光不着痕迹地从坐在旁边面带菜色的大哥乔瑞身上收回。
宿醉醒来, 乔瑞已经恢复了平常冷淡的模样, 他眉头微皱,秩序而仔细地舀起碗里的粥, 凌晨时分的兵荒马乱仿佛只是所有人的错觉。
好在乔远山颧骨上那道小小的淤青还诚实地挂着——那是他昨晚惊慌逃窜下撞到门框留下的证据。
沐想想神经微跳, 忍不住回忆凌晨把她再度从房间拉出来的那场闹剧。乔瑞拎着个酒瓶子追着亲爹满屋子乱跑,乔远山则甩着两条胖腿,嗷嗷大叫, 挂着一脸眼屎溜得飞快。
罗美生披着睡衣站在她自己的房间门口捧着水杯看热闹,发现她时还很客气地打招呼:“要不要也来一杯?”
老胳膊老腿长得还胖的乔远山当然跑不过自己年富力强的大儿子, 没一会儿就被逮住了, 乔瑞一丢酒瓶按住亲爹,气势汹汹的,却也没动手真打, 摸了个枕头照着脸狂甩。
总而言之,四处洋溢着一种新年般智障而欢乐的氛围。
此时此刻,乔远山态度非常谨慎,他受气包一般从桌上摸了个水煮蛋剥开, 一边注意大儿子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递过去:“瑞……瑞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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