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歌屏住呼吸,整个车间有那么两三秒仿佛被冻结了时间,安静得可怕。
慕远微眯起眼睛,半低下身,捏着林浅歌的下巴,从土坯墙壁中拔出匕首,用冰冷的锋刃在她脸上拍了拍,沉声低笑,“我总算知道秦骁身上那股子幼稚可笑的劲儿是遗传的谁了,还好他很善良,不像你只知道随意玩弄别人,你除了这张漂亮的脸,还有什么?”
林浅歌捂住脸,“不要!我可是秦骁的妈妈,你不能……”
慕远一拳砸在她脸侧的墙壁上,破旧的墙体皲裂开网状的纹络,几块墙皮带着灰尘掉落下来,吓得林浅歌再度闭嘴。
“要不是你是秦骁的妈妈,我今天就削了你!”慕远放了句狠话,见到林浅歌吓得眼泪都漫出了眼眶,又冷笑了一声。
他把林浅歌五花大绑在机床上,“你不是要非法监。禁我吗?让你自己也尝尝手脚不能动弹的滋味!你在这给我好好反省,等他们俩醒过来自然会放你走,我他妈的不奉陪了!”
最后狠狠瞪了林浅歌一眼,慕远推开车间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为高考假的原因,校园里几乎没有几个人,慕远顺利地借着夜色爬墙潜回宿舍。
在林浅歌面前他表现得强硬而冰冷,但回到了一个人的宿舍,他终于卸下伪装颓然地倒在了床上。
望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后,他瞅了眼自己满身的血迹和污垢,终于强撑着站起身进入浴室。
他洗了个很长时间的澡,手撑着墙壁,任凭热水变冷,像倾盆大雨一般打在身上,把他的全身都浇得冰凉。
注射毒。品的反应是他假装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欺骗林浅歌和阿九好换来脱身的机会,但是这也意味着注射进他体内的液体只剩下最后两种可能。
一个非A即B的选择题。
现在的他就好像一个被蒙住眼睛站在悬崖边的人,不知道往前踏出一步后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要么安然无恙,要么粉身碎骨。
而他根本不敢去赌那一丝可能性。
***
第二天,他是被震天的拍门声给晃醒的。
“慕远!你在吗?班主任点名没找到你,你是不是还在里面睡觉啊?知道你喜欢睡懒觉,你怎么都高考了还在睡啊!赶紧起来,考试都快开始了!”门外传来隔壁宿舍同学气势恢宏的吼声。
慕远挣扎着爬起身,揉了揉眼睛,打开手机,时间是6月6日,早晨8点,那场决定人生的考试在1个小时候就要开始了。
通知栏上一堆未读消息,全是秦骁发过来的。
刚开始是各种花式的加油表情,接着又连串地抱怨他居然不回,再后来又宽宏大量地表示我原谅你了,紧跟着又撒了几颗小花花给他,祝他高考顺利。
手指拉着消息栏往下滑动,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扬到顶点时却又僵住,然后缓缓收回,心里一阵悲凉的感觉涌上来,还有些空落无依。
他机械性地洗脸更衣,被隔壁宿舍同学拉着胳膊拖到考场,坐下过了好久他才发现自己正在高考。
监考老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这个表现有些奇怪的考生身上,看到他身上的擦伤和淤青时露出了个不屑的表情,大概在怀疑他是个整天打架斗殴的坏学生。
慕远握着笔,盯着试卷上的题目,每个题目都很熟悉,都是自己会做的题,可是临到下笔时大脑却一片空白。
身体被打过的地方很痛,但是比起身体的痛,更难摆脱的是那种对未知的恐惧。
就像在心中挖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一样,不断拉扯着他往下坠落,思绪杂乱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双手微微颤抖,根本握不住笔,“啪嗒”一声,笔从指间滑落,在安静的考场中发出巨响。
满考场的人都“唰”地转过头,有一两个熟悉的面孔,但更多的是不认识的陌生学生,监考老师如炬的目光打在他的背上,迅速向他走过来,“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他咬了咬牙说,弯下腰捡起笔,顶着监考老师端倪怀疑的目光,颤抖着手开始在试卷上涂写。
渐渐地整张纸都歪七扭八地写满了,可是自己却满心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写了些什么。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他狼狈地跟着所有人一起走出教学楼,校门外的家长蜂涌而入,纷纷跑上来迎接自己的孩子。
没有人来迎接他。
慕远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也不知道是在期待着谁。
泽哥?
可是泽哥已经去世了……再也,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肩膀突兀地被拍了一下,他猛转回过头,身后是班主任的脸。
班主任眼中满是关切,“慕远,第一场考试感觉怎样?语文你最近进步特别大,应该没问题吧?”
慕远沉默。
收在身侧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他喉咙干涩,用了好久好久,终于迎着那双殷切关怀的眼睛挤出个有些好笑的笑容。
他说:“杨老师,我可能考不上大学了。”
班主任睁大了眼睛,手脚慌乱地说:“慕远,慕远你怎么哭了?”
慕远狠狠抹干差点从眼眶中漫出来的泪水,蛮力甩开班主任,狼狈地跑回宿舍,把门关死。
直到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再也没有别的人能看到时,大颗的眼泪才像滚珠子一样滑落下来。
慕远一头栽倒在床上,他想起泽哥最后一次见面时望着自己的期盼眼神,想起小时候他抱着自己说“我们家小远脑子真聪明,以后绝对能考个好大学”时得意的样子。
因为泽哥的愿望与期盼,他可以整天和其他同学打架,可以偶尔陪秦朗旷课,但该做的作业,该学的知识,从来没有拉下过。
更不要说高三最后这一年,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去学习。
长久以来的努力终于都落了空,每天的勤奋都变得像个笑话。
或许最开始就不该有所期待,最后就不会这么失望,这么难过。
不能哭。
他告诉自己,哭是弱者的表现,绝对绝对不可以服输……
门外的敲门声渐渐小了,班主任最终无奈地离去。
慕远把自己整个包进被子里,却感觉身体更冷了。
高考已经注定失败,而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还有一柄尚未落下。
他甚至不敢去医院检查,害怕得知结果的那一刻,自己会承受不住跌入深渊的粉身碎骨。
像溺水的人试图抓起仅剩的救命稻草一般,他打开手机,继续翻看着早晨没看完的那些秦骁发来的消息。
秦骁录了段视频发给他,唱了首他自创的高考加油歌,听着特别搞笑。
他听了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又感觉想哭。
对着那个视频看了又看,他把手机上秦骁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手机视频放久了有些发烫,暖暖的,就好像那家伙就在身边。
他的身体总是很冷。
而秦骁的身体,一直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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