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叔,眼光真行啊,你这小媳妇没挑错,怪不得你满心满眼疼她呢!就他小姑这煎饼,我敢说咱这整个村里都没几个人赶得上。哎,往后有媳妇了,你这小日子就舒坦喽。”
“大嫂!”许清明忙打住刘香脂,她这么媳妇长媳妇短的,怕陆香穗听着害羞别扭。
“呿,还不好意思啦?”
“大嫂,坐着说话。”许清明不敢再回应了,真怕刘香脂再说出什么过火的话来,他赶紧去给刘香脂端了个板凳来。一转脸,老姑奶挪着三寸金莲拄着拐杖,慢吞吞进了门,刘香脂一看,赶紧起身去扶老姑奶,许清明笑笑,转身进屋又拿了个板凳出来。
“老姑奶奶,您来啦?”陆香穗烙煎饼不方便起身,忙笑着跟老姑奶打招呼。
“老姑奶奶,你坐。”刘香脂扶着老姑奶坐下,伸手从簸箩里拿了个煎饼递给老姑奶,“姑奶奶,你来的巧了,看看咱家香穗这煎饼烙的!”
老姑奶先坐稳了,才接过煎饼,慢吞吞撕了一块送进嘴里,努着没牙的嘴嚼碎了吃掉,才垂着眼皮说:“嗯,过得去,这丫头不是个拙人。”
“不错吧?是个巧丫头,我原先还寻思她人小,得教她学着饭食针线的活呢。”刘香脂与有荣焉。
谁知老姑奶脸色一转,皱着一脸褶子冲她说:“你还教人家,你蒸个馒头碱大了,补个裤子针脚粗,你自己那手,笨得跟脚丫子一样!”
“老姑奶奶,今天谁惹您了,又开始数落我了。”刘香脂无奈地笑。
“你也不是个好和尚。”老姑奶一指陆香穗,矛头立刻就转向她,“你这丫头,不知道疼男人。”
☆、第23章 入v万更
“你也不是个好和尚。”老姑奶一指陆香穗,矛头立刻就转向她,“你这丫头,不知道疼男人。”
“你看看你,清明一个人gān活,跑里跑外的,我怎么没看到你?他一个人连个帮手的都没有。男人gān活,你跑去上学,躲着享清闲,有你这么当人家媳妇的吗?”
陆香穗正在烙煎饼的手一抖,一张小脸变得无措了。她忙抬头看看老姑奶,那老太太抹搭着眼皮,眯fèng着眼睛,似乎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嗐,咱老姑奶奶这怪脾气又发作了。”刘香脂笑着冲陆香穗努努嘴,示意她别当回事儿,“老姑奶说话就这样,年纪大了就是个老小孩,喜欢不讲理,动不动就数落人,摸不着天够不着地的。”
陆香穗担心地瞧瞧老姑奶,忙小声提醒刘香脂:“大嫂,老姑奶听见该生气了。”
“没事儿,就她那耳朵,咱俩这声量说话,她根本听不着。我跟你打赌,刚才咱们跟她打招呼说话,估计她也没听太清,就知道是拿煎饼给她吃了。她耳朵沉,有一回我看见她跟邻居老太太说话,俩人都耳朵沉,谁也听不见谁说什么,各说各的,炉头不对马嘴的,居然还高高兴兴拉呱了一上午。”
刘香脂一边说着,一边瞅着老姑奶笑,谁知老姑奶忽然眼皮一抬,把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敲:“说我什么呢?我就知道,说我老了不讲理。你们现在这年轻人!我说错了吗?我年轻那会子,每天晚上洗脚水都给老头子端到跟前,男人gān活养家容易吗?自己的男人不疼,你等着旁的女人来疼他呢?”
陆香穗惊疑地看着老姑奶,这老太太到底听得见听不见啊?
“大嫂,老姑奶听见了……”
“不能吧,这么小声她怎么会听得见,可能就是蒙着了……”刘香脂也犹豫了一下,窃笑。你还别说,老人耳朵聋这事儿,据说是很邪乎的,你说别的他听不清,你说他坏话他偏就听见了。
那边老姑奶奶还在絮絮叨叨:“你等旁的女人来疼他,你哭都找不着地方哭去。”说着拿拐杖一指刘香脂,“你也是,你男人上山gān重活,容易吗?回来你可得给他弄点好饭,别只顾自己吃!”
“老姑奶,他回来我给他包饺子,蒸大馒头,行不?”刘香脂一边憋笑,一边贴在老姑奶耳边大声说。结果呢,老姑奶大概絮叨够了,又抹搭着眼皮养神,看上去像是倦了,正当陆香穗以为她要打盹的时候,老姑奶拐杖一敲,站了起来,挪着三寸金莲就往外走。
“老姑奶,这就要走啊?”许清明忙过去扶着她。
“走了,走了。”老姑奶拂开他的手,叫他:“不用你扶,我腿脚好着呢,你去管你媳妇。”
“老姑奶奶,你等等。”许清明一转身,抓起一沓子煎饼放到老姑奶怀里,“老姑奶奶,新煎饼软和好咬,你拿回去吃。”
陆香穗和刘香脂也站起身来送老姑奶,老姑奶也没看她俩,抱着煎饼自顾自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絮叨:“这丫头不拙,煎饼烙的好,就是年岁还小,得教她疼男人。”
送走老姑奶,陆香穗坐下来继续烙煎饼,不知怎么的,心里却总琢磨老姑奶的话。这老太太年纪是大了,耳朵也聋了,可人却不糊涂,说这些话,自然不是无心的。她来到许家,谁不知道她是来给许清明做媳妇的?如今许清明一个人忙里忙外,还抢着烧火做饭地照顾她,送她上学,接她放学……估计村里早有人看不惯了。
那年代,男人是家里的重劳力,力气活指望男人呢,女人某种意义上依赖于男人生活。作为妻子的,可不大都是顺着男人疼着男人吗。对这偏远山区的人们来说,惯老婆怕老婆,那就是一种“不男人”的表现。
老姑奶一走,刘香脂就开始跟陆香穗八卦开了:“噗!老姑奶这是又想从前啦。你还不知道吧,咱们那老姑爷爷,年轻时候听说也长得英俊着呢,又上过大学,家里有些家产,据说也养过小老婆的,解放的时候,小老婆跟个雇工汉子跑了。”
陆香穗低头烙煎饼,心里想着刚才老姑奶的指责,就没回应刘香脂的八卦,半天没吱声。
刘香脂见她这样,大约也琢磨到她的心思了。她这当大嫂的不好当面管的事qíng,老姑奶是长辈,这样直截了当说出来,未尝不是个好事。刘香脂便笑笑,对陆香穗说:
“他小姑,老姑奶脾气就这样,年纪大了就任xing,你呀,也别往心里去。不过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自己的男人自己疼,自己不疼等着谁疼去?他二叔对你好,你往后也好好疼他,两人互相体贴,日子才能和和美美的。”
“大嫂,小伟跑哪去了?”许清明打断了刘香脂,“村里狗多,小孩也皮,可别让他乱跑。”
刘香脂一听果然就急了,一拍大腿说:“哎呦,光顾着说话,小东西跑没了,我赶紧找找去。”匆匆忙忙就离开了。
刘香脂一走,陆香穗沉默了半天,专心烙她的煎饼。烙完煎饼扶起鏊子,她心里默默做了决定。
“二哥,我不想上学了。我回家来跟你gān活。家里田里的活,你一个人没有搭手的也不好gān,我这样上学也没意思,反正咱这山旮旯,也不指望上大学。”
“香穗儿,说什么呢!老姑奶年纪大了随口一说,你还真当回事啊!”
许清明微叹,这丫头xing子内向心思重,就知道她会搁在心里。
“二哥,我认真的,我想过了,不能让你一个人挨累,我这学,多上一年少上一年,还不都一样?有什么用?还不如好好gān活挣钱,就算我小几岁我也知道,日子不是这么过的。”
“你上学也不耽误照顾家,你看,烙煎饼,洗衣裳,打水浇菜收拾院子,你不都帮着我gān?”许清明轻声哄劝着,“再说了,我都把你送回学校了,好歹你也得把初中念完吧?我这才送去几天,转脸你就回来不上了,叫我难看呢?也不怕我生气。”
许清明说着,帮她把鏊子挪到墙根放好,下意识地抬手拍拍她的头说:“听话,这个家是咱俩的,我大你小,我叫你做什么你去做就行了,人活着给自己看,你管旁人说什么。”
“二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不也是担心你吗?”
“有什么担心的?”许清明笑,“你安心把期末试考完,等放了暑假,二哥带你出门挣钱长见识去。”
许清明深知,说来说去都是钱的事,只要家里不愁钱,家庭开支不成负担,香穗她也就能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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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考期末试,陆香穗是有些担心的,考不好,丢自己的人不说,让老师失望,回家来跟许清明也羞于报告。好在她缺了一段时间的课,都是复习阶段,新课没落下,只希望她能考好些。
学校里残酷的考试制度,排考场是按成绩来排的,比如前三十名,就都排在第一考场,以此类推,最后一考场,便塞满了全校著名的差生,想作弊都没地方抄去。
所以想知道一个学生成绩怎么样,端看他(她)考试排在第几考场,就知道个大概了。老师们对此还洋洋得意,多好的制度啊,监考也省心,前边的考场不用管,没人作弊;后边的考场也不用管,随他去。
陆香穗这次考试,排在第一考场,不过排名就靠后了——正好第30号。这个成绩是根据之前的模拟考试来的。上次的模拟考试,她数学没考好,老师觉着她缺了课,没批评她,但压力是给了的。记得数学老师文绉绉地跟她说,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此时此刻,陆香穗真庆幸自己是第30号,坐在最后边的角落里,没人会注意她。
第一天考完数学和语文,陆香穗稍稍放心了些,这次数学试卷不难,她应该不会差太多。第二天上午考的是物理,说来也巧,一早晨天就yīn沉沉的,考试才开始就下起了雨来,居然还越下越大了。陆香穗正埋头做题呢,忽然感觉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她停下笔,愣了愣,预感到自己出状况了。
陆香穗不安地看看四周,小心把身子往后挪了一下,不期然看见挪出来的凳子上有一抹可疑的东西。她赶紧悄悄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葱绿色的裤子,夏天衣裳薄,某处果然有一块深色的污渍。
陆香穗脑袋里小小地嗡了一下——她来那个了。
初cháo就这么不期而至,恰恰在这个时候,真是够让她着急无奈的。
因为有个姐姐,加上到了十五岁,年纪相仿的女孩们也会悄悄地jiāo流这个事qíng,陆香穗对眼下自己这状况还是清楚的,起码不至于出那种“我怎么流血了,是不是要死了”之类的笑话。
陆香穗悄悄知道,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们,有的早有的晚,已经有不少同学来了的。大概是因为发育晚,她一直都还没有。从小姑娘们的口中,知道这是个很讨厌的事qíng,陆香穗因此便希望越晚越好了。可是——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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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怎么办?
陆香穗感觉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她坐在那儿动也不敢太动,不着痕迹地抬头看看,还好,大家都在埋头考试,两个监考老师都是男的,一个靠在门口,微闭着眼,一个站在讲台上,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这个考场集中了全校成绩最好的学生,自然不需要太管,并且关系到各人的成绩排名,谁也不会帮别人作弊的。当然,也就没人注意到考场角落一个小女生的惴惴不安。
还好,没人注意她。衣裳都弄脏了,凳子也弄脏了,千万不能让人发现。可陆香穗却没法子安心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拍拍脑袋,qiáng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到试卷上,意料之外的状况,眼下她什么法子也没有,不管怎样,总得先把试考完吧?物理她一直学得挺好,不能考砸了。
陆香穗就在这种担忧和不安中考完了这场试,老师收完试卷,其他学生都纷纷往外跑,外面的雨还在下,似乎还越下越大了,一早来考试的同学们几乎都没带雨具,便挤在走廊里叽叽喳喳地高声讨论试题,也有人勇敢地冲进雨地里跑走了,光等着也不是个办法,谁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下午还要考英语和地理呢。
“陆香穗,考得怎么样?”同考场的本班同学过来跟她打招呼。
陆香穗说:“不知道。”
“题目你都会做吗?”
“都做了,不知道对不对。”
“那肯定考得不差——走啊?还坐着gān什么?”
“你先走吧,我收拾文具盒。”
教室里很快就剩下陆香穗一个学生,坐在那儿纹丝不敢动。她此刻就盼着这雨能赶紧停,让外面的同学都离开了,她也好出去——可是,出去又怎么办?校园里到处都是人,她考了这么长时间的试,裤子肯定脏的很明显了,她怎么出去?怎么敢堂而皇之去食堂打水吃饭?
陆香穗望着外面yīn沉沉的雨幕,真想哭。
“香穗,考得怎么样?”
陆香穗一抬头,看见陆红雪进来了。这次期末考,陆红雪没在第一考场,她在二考场的第2号。算起来也只跟陆香穗差了两个名次,可隔在两个考场呢,大家无形中就觉得,第一考场里都是尖子生,不管差了几个名次,第二考场肯定就差一截了。陆香穗熟悉红雪那毛病,只要是比她考得差了,心气儿就不顺,心qíng就不慡,她心qíng不慡,就看陆香穗碍眼。
“香穗,你考得怎么样?我在门口躲雨呢,怎么看见你一个人坐这儿发愣?没考好吗?坐这儿一幅死人脸,没考好也不能这样啊。”
陆红雪就算对谁有意见,说起话来却还是笑盈盈的,可就算满脸热qíng的笑容,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也照样尖酸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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