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卫东也不傻,一琢磨这是有人在背后给他上眼药啊。陆香叶娘家三个弟弟,一对半的窝囊怂包,陆振英这两年忙着跟大儿媳斗法,忙着收拾俩小儿子的烂摊子,根本也没空闲去顾陆香叶的死活。并且能轻易使唤动那些人的,自然也不是一般人,难不成跟许清明、陆香穗有关系?
不管怎么,钱卫东缩缩头,暂时老实了几天。不过依着陆香穗的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恐怕就故态复萌,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按陆香穗的想法,这混蛋坑蒙拐骗,作恶多端,索xing就拿他个证据送他去做大牢好了。
“送他去做大牢,前边拐卖人口的事儿没证据,眼下nüè待的事儿吧,她娘家不管,陆香叶自己不能举证,我们又不好出面,钱卫东有的是狡辩的法子。”许清明说着摇头,“再说了,送他去做牢,陆香叶就有人管了?陆家能管她?”
许清明的想法里,他和香穗好好的日子,陆家的人,包括陆香叶,死活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才没有那个同qíng心当烂好人。眼不见心不烦,可眼下这事叫香穗亲眼见着了,她心里很难不去想。
解救陆香叶不难,他们出一笔钱,给她送去jīng神病院养着,可陆香叶就像是一根泥水里快要淹死的枯糙,你把这棵糙拉出来,就要带起一堆淤泥来,钱卫东,还有陆家那一些子。陆香穗心里思索着,便默然无语。
法子可以慢慢想,然而这个天气,陆香叶那满身的伤却等不得,陆香叶便只好私下里拜托了耿嫂子,叫耿嫂子去照看着,给陆香叶打消炎针,伤口换药。从耿嫂子嘴里听说,钱卫东被收拾这一通子之后,倒是老实了些,一天里好歹能给陆香叶拿几个煎饼,暂时饿不着。
一个多星期之后,耿嫂子打电话到医院找陆香穗,说陆香叶的伤口可以拆线了。
“她那些伤口,拆线我这技术不行啊,要不我想法子把她送医院去?我寻思,要不你来一趟更方便?拆完了线,我再给她护理几天,估计就没问题了。”
陆香穗知道这阵子耿嫂子每天去照顾陆香叶,根本也是出于同qíng,村医务室的工作也够忙了,送疯疯癫癫的陆香叶来医院又要麻烦一番子,她去的话,几分钟的工夫就能拆完线,就算不是她姐,她也总还是一名护士,不好推脱,这点小事陆香穗没用多想,便答应了去一趟。
陆香穗给许清明打了个电话,却没人接,估摸着他正有事忙,陆香穗便也没当回事,就带上必要的工具药品,骑上自行车去了许沟村。她进村先去找了耿嫂子,耿嫂子便赶紧收拾了一下,两人相伴往钱卫东家走去。
要说钱卫东家,陆香穗小的时候也来过,可自从跟着许清明离开陆家,虽说在许沟村住了快两年,她还是头一回来,印象中钱卫东家的四间平房,在这个贫困山村里算是很不错的了,可这几年下来,推开门便有一种浓浓的萧条陈旧之感,院子里长满了杂糙,两间堂屋门都关着,靠东墙两间低矮的小厢房,左边一间锅屋没有门,右边一间门关着,黑铁门锁挂在门环上,但是没有锁死。
耿嫂子拿下铁锁推开门,对陆香穗说:“就这间。钱卫东怕她再乱跑,又怕锁了门我没法来打针换药,大门二门就整天挂着。”
屋里很暗,一侧靠墙放着张木chuáng,只铺着糙苫子和糙席,chuáng上躺着的陆香叶似乎是睡着了,有人推门也没动弹。这大夏天的,屋里满满一股子骚臭味儿,熏得人想吐,耿嫂子捂着鼻子努努嘴,陆香穗瞧见脏兮兮的地上放着一个灰色瓦罐子,当地农村常见的“尿罐”。陆香穗皱皱眉,抢在耿嫂子之前伸手把那尿罐拎出去放在院里。
“钱卫东又不知死到哪儿去了,现在还是好的,你看那chuáng头有煎饼,屋里有尿罐,原先……唉,说了恶心生气。”
耿嫂子说着伸手开了灯,叫醒了陆香叶。陆香叶似乎睡得迷迷瞪瞪的,睁眼看看她们两个,面无表qíng,仍旧躺着没动。陆香穗叹口气,也没指望她能认得自己,耿嫂子抓稳陆香叶,陆香穗便开始给她伤口消毒、拆线。
还没拆完,便听到一个妇女的声音在门口喊耿嫂子,瞅见耿嫂子便一把拉住了。火急火燎地说:“耿嫂子,我正急着找你呢,我儿媳妇忽然说肚子疼,疼得厉害,是不是拎猪食用劲猛了,动了胎气?哎呦你赶紧去给看看吧。”
“肚子疼?她挺那么大肚子你让她拎什么猪食呀,真是的!我这抽不开呀。”
耿嫂子一边抱怨着,一边冲陆香穗说道:“香穗,那你看……”
“这事要紧,嫂子你赶紧去看看,我这马上就好了。”
“那也行,我先去,回头咱再说。”
耿嫂子匆匆走了,陆香穗最后几下拆完了额头伤口的线,陆香叶做那儿呆愣愣的,也没怎么动弹。陆香穗叹口气,心里不好受,默默无语。她环视屋子一圈,却没急着走,便动手将屋子仔细收拾打扫了一遍,又把外头那尿罐倒了,刷洗gān净拎进来。她里外忙碌,陆香叶就两眼呆滞地瞅着她,坐那儿不动弹也不吭声。
“哎呦三妹呀,怎么我这一觉睡醒,家里就多了个天仙玉美人啊?”
陆香穗压根没想到,钱卫东鬼一样的钻出来了。忽然响起的声音让陆香穗惊了一下,扭头看了钱卫东一眼,见他蓬头垢面,两眼发红,似乎还带着些酒气,便推测他刚刚可能是躲堂屋里午睡没出来,自己和耿嫂子就这样进来,他也没吭声,她们压根就没想到这混蛋会在家里。
“三妹妹,刚才谁叫喊呢?还有谁来了?”
陆香穗没搭理钱卫东,把自己的医药工具收拾了一下,便打算走人。钱卫东一步窜过来,yīn测测笑着拦住了陆香穗。
“三妹妹哎,别急着走啊,怕什么呀,姐夫又吃不了你。”钱卫东一副嬉皮笑脸地样子,口气却恶狠狠地追问起来,“我问你,这几天谁都找我麻烦,是不是你跟许清明那小子搞的鬼?你两个吃饱了撑的吧,不给钱不出力,找我麻烦做什么?”
想起钱卫东上次看到她“斩jī”吓得那怂样,陆香穗心里鄙夷,倒也没怕他,便冷笑一声说:“钱卫东,我不做亏心事,倒是没怕过谁,就是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它膈应人,我没工夫搭理你。不过劝你一句,nüè待家庭成员是犯法的,你要是再打她,总会有人收拾你。”
“我打她?谁说的?她明明是自己作的,我还说她打我呢。”钱卫东梗着脖子叫,顺手就推了半坐在chuáng上的陆香叶一把,指着她骂道:“我还nüè待她了?就她现在这样,我没把她扔大街上已经够仁义了。儿子丢了,她现在别说生孩子,屁也不能给我养一个,疯疯癫癫的不哭就闹,这样的女人我还不如养头猪呢”
陆香穗一口恶气堵在心口,冷静了一下,知道跟这种人没法讲理的,便只好麻利地拿好自己的东西,转身便打算出去。钱卫东窜过来又一次把她拦住了。
“怎么了,急什么呀?你既然还心疼你姐,那你得给我想个法子,瞧瞧你现在,过的舒服了啊,瞧瞧许清明把你养的,瞧瞧这皮娇ròu嫩的——”钱卫东放肆的目光在陆香穗脸上身上逡巡,嘴里啧啧有声,“要不……你好人做到底,帮她陪陪姐夫,我保准就好生养着她,你看行不?那话怎么说的?小姨子的屁股蛋,姐夫有一半嘛……”
“钱卫东!”陆香穗气往头顶冲,随手抓起医药箱里的医用剪刀,手一伸直指着钱卫东喝斥,“你找死!嘴巴放gān净点!”
“吓唬谁呢?就你那小刀?”钱卫东撇嘴,上回被陆香穗吓得够呛,回来却又懊悔,不过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三大五粗个男人怕什么,她还真能怎么着?再想到这几天被许清明各种收拾教训,恶胆飞涨,钱卫东猥琐地笑着,嘴里不gān不净地放肆起来。
“怎么地了?还害羞啊?许清明那小子没调.教好你呀?女人呗,他许清明能睡,我就不能睡一回?今儿这天鹅ròu,我还就咬一口了,反正活得也没盼头,索xing死了也风流快活一回。我倒要看看被我x了的小媳妇儿,他许清明还要不要。”
钱卫东肥硕的身躯堵在门口,盯着陆香穗yín.笑。
陆香穗这会子真懊悔了。所以说人呐,绝不能盲目做个烂好人,无论怎样先保护好自己要紧,千万不能轻易涉险。她今天要是别来管这事,哪里会有这档子事qíng?
陆香穗气得咬牙,感觉手臂和头都发麻了,她捏紧手里的医用剪刀,努力冷静下来,脑子里飞快地衡量着,是叫喊求救,还是索xing拿这剪刀直接往钱卫东身上捅几个窟窿。
钱卫东嘴里各种贱,可却也没敢贸然往陆香穗跟前来,眼前这姑娘并不好惹,看看那锃亮的医用剪刀,碰上就是一道血口子。然而有道是色胆包天,把这样一个公主一般的漂亮姑娘堵在屋里,钱卫东又各种得意意yín。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陆香穗一念之间,便打算直接拼了,她横竖不怕这钱卫东。
就在这时候,半坐在chuáng上的陆香叶忽然直冲着钱卫东扑过去,一把抱着钱卫东,嘴里嚷嚷着:“大宝,大宝,好儿子!我的好儿子!”
钱卫东烦躁地随手一扒拉,就把陆香叶推得撞在门框上,钱卫东反手把瘦小的陆香叶往门外一推,也不回头去看,任她跌倒在地上,嘴里骂道:“别提儿子,大宝早就没了,小宝也他妈没了!滚远远的,别碍老子的事……”
陆香穗就趁着这一瞬间,一步冲过来,手里的医用剪刀飞快地从钱卫东露出的膀子上滑过,顿时钱卫东左手臂上开了一道血口子,鲜血立刻就溢了出来。
可惜是医用剪刀,钱卫东再本能一躲,伤不到太深。钱卫东吃痛地抬起手臂,呸了一口,两只眼睛顿时变得血红,恶狠狠地扑过来,抓住陆香穗的胳膊就把她往chuáng上压,陆香穗踉跄之中便只顾着把那剪刀乱戳,钱卫东怪叫几声,也不知扎哪儿了,痛得暂时放开了陆香穗。
只一瞬间,两人同时扑向屋门,陆香穗想跑出去,钱卫东则一把拉住她,想要关上门。陆香穗也不知一下子哪来那么大力气,奋力想拉开门,死命争抢中,陆香穗手里的剪刀被钱卫东一推,从陆香穗另一条胳膊滑过,顿时一条血口子。她压根没感觉到痛,猛地抬起膝盖狠狠一顶,准确地顶到钱卫东□□,钱卫东吃痛地撒了手,陆香穗猛地把门板拉开,钱卫东却硬是拱着身体挡住了门。
钱卫东背朝外脸朝里,捂着裆.部想骂人,却忽然惊跳转身,捂着腰侧尖叫,鲜血从他捂着的地方汩汩流出来。
门外,陆香叶手里握着一把杀猪刀,正呵呵呵地笑。钱卫东捂着伤口,慢慢靠在门边墙上,□□着直叫唤。
这突然的变故让陆香穗呆了呆,随即反应过来,她赶紧两步跑出门,看着陆香叶,她拿不定此刻陆香叶是清醒还是疯癫,便试探着叫道:“姐,姐!”
陆香叶却像没听见似的,两手握着杀猪刀,举在胸前指着钱卫东,也不说话,就只是嘿嘿呵呵地一直笑。
钱卫东两只胳膊上也不知被陆香穗扎了几道口子,腰上的口子也冒着血,两眼bào红,却还有力气指着陆香叶骂:“你妈个x,死女人你也敢拿刀捅我!我弄死你一家子。”
陆香穗努力晃晃头,还是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眼前的qíng景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盯着钱卫东一张一合的嘴,双手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似的,抬手把陆香叶的手臂扶稳,忽然从背后猛地一推,隔着两步的距离,那刀便随着陆香叶的身体直直往前,直直地□□了钱卫东的胸口。
☆、第54章 爱到至深
当耿嫂子安抚好那个肚子疼的孕妇,重又折回来的时候,推门便看到陆香穗怔怔地站在院子里,梦游一样的神qíng。几米远的地方,靠着厢房墙根,大片的血泊中钱卫东仰面躺在地上,四肢伸直一动不动,而院子西南角,陆香叶一手握着带血的杀猪刀,一手端着大水瓢,一瓢一瓢正往那口大锅里舀水。
那口直径足有一米多的大铁锅,是平时钱卫东杀猪刮毛用的。
触目惊心的血红,地上、厢房墙上、陆香叶身上。那一刀深深刺进去,陆香叶又奋力把刀拔了出来,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
陆香叶衣服上染着大片血迹,她脸上的伤口本来就刚刚拆线,赤红狰狞的伤口从额头一直贯通左颊,那qíng形看着实在是恐怖万分。
耿嫂子足足愣了好几秒中,反应过来,一声惊惶的尖叫。然而这尖叫却并没有引来什么人,周围邻居都已经习惯了,钱卫东这院子里有几天清静过?陆香叶疯了以后,不分白天夜里哭喊叫骂的,时常还夹杂着钱卫东的呼喝斥骂声。今天这动静还算小的呢。钱卫东人缘本就不好,轻易也没人来管闲事。
所以耿嫂子尖叫过后,一手扶着大门喘了半天的粗气,稍稍定了定神,颤抖着手脚走过来拉了陆香穗一把,指着地上的钱卫东问:
“香穗,那那……那……怎的回事啊?”
陆香穗神qíng有些恍惚,没吱声。兴许到底是做医生的,比一般农村妇女大胆冷静了许多,耿嫂子壮着胆子靠近钱卫东两步,只一眼,便基本断定这人已经不必做什么抢救措施了。
耿嫂子手脚虚软地把陆香穗拉到大门外,慌慌张张喊了几声。
“来人啊,出事了,快来人啊。”
很快,左邻的一家大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探出半个身子,见是耿嫂子和陆香穗,才嘘了一口气,小碎步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