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余潇转过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忽听身后人喊道:“余潇。”
他回头,只见方淮低着头从椅子里起身道:“我还有话和你说。”
余潇又转过身去道:“什么……”他瞳孔一缩。
匕首插|进胸口,刀刃刺进肉身,发出简单沉闷的“噗”的一声。
血从衣裳里面洇开,和苍白的脸色对比,太刺眼了,从没有这样刺得人眼睛发黑。
“师兄!”
他把往前倒下的人抱进怀里。
治愈肉身的术法,输入灵力、真炁,没有用。好像这人的身体是薄薄的一张纸,用匕首捅破了一个窟窿,就什么也装不下了。
方淮躺在他怀里,却比他镇定得多,好像还松了一口气,用手握住刀柄,将匕首从心口拔了出来。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果然不该用在你身上……”
余潇的手颤抖起来,开始像个懵懂笨拙的孩童一样,用手按住方淮胸口喷涌的鲜血。
方淮看着他,他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余潇了,觉得他这无措的样子,倒是挺符合自己当初失明时对身边那个少年的想象。那个乖乖地让师兄照顾的师弟。
“这刀是尹凤至留给我的,这是尹凤至给你设的一个局。她倒是算准了你会来。”方淮慢慢说道,用最后一点力气,嘴角勾了勾,“但是,她小看了我。”
视野因为失血而开始晃动、褪色,他有点看不清余潇了,只能握着他按在他胸口的手,要不是因为太没力气,还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一点调侃:“魔尊大人,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我爹娘外公,还有你爹娘,太白……”
“你不会死。”
余潇的话斩钉截铁,方淮听见,原本半合上的眼睁了睁,对上他充血泛红的双目。
余潇反手握住他的手,将他平放在地上。
“你要……”做什么?
方淮睁大眼睛,他已经没力气出声了,眼看着余潇五指嵌进自己的胸膛,微微收拢,在血肉中握住了某样东西。
这下方淮衣襟上不光是自己的血,还滴满了余潇的血。
匕首上的符文开始发作,他浑身抽搐起来,视线之中却是余潇微微扭曲的脸。
他硬生生将某物从自己的心口扯了出来,然后送到方淮面前。
那血淋淋的手掌上,赫然是一颗灿烂饱满的金丹,光彩映得整间石室都熠熠生辉。
“从前剖去了你的金丹,我很后悔。”
金丹剖出的瞬间,余潇整个人委顿了下去,露出老人一样苍老憔悴的神色。他将金丹衔在嘴里,俯下身,在方淮的唇上吻了吻,送入了他口中。
“将我的还给你吧。”
视野渐渐模糊,伴随着眼角一滴泪水滑下,方淮最后看到的,是余潇被鲜血浸湿的黑色的衣襟。
方淮再醒来时,仍然是这间空荡荡的石室。
他从地上爬起来,身体又恢复了力气,匕首带来临近死亡的痛苦,干干净净地从他身体抹去了。
胸口也平复如初,除了衣衫上干涸的血迹,没有丝毫创伤的痕迹。
方淮闭上眼,能感受到丹田内,那颗金丹正缓缓地温柔地转动着,为身体提供强大的纯净的灵力。
他再睁开眼,如一阵风般冲出了石室。
余潇,余潇去了哪里?
他把金丹给了他,就等于舍弃了所有修为,只剩元神和一具肉身,应该走不远才对。地下迷宫一样的走廊通道,还有各个房间,已经都空无一人。方淮展开神识,在整块地底搜寻着。
神识扫荡过去,没有发现余潇,却察觉到了另一个元魂。
方淮立刻赶了过去。
地底中央的空地,真正的祭坛坐落在其中心,方淮远远看到一个身影倚靠在祭坛旁边。
他飞身过去,将女子的身体翻过来。
尹凤至双目紧闭,嘴角流出的血已经干了,鼻端尚存一丝气息,她身体里的一个元魂已经破碎接近陨灭,另一个则还在沉睡。
方淮抬手,指尖点在她眉心,将灵力输入她识海内,唤醒了那个沉睡的魂灵。
女子眼一睁,面庞鲜活起来,变回了他熟知的神态:“方淮?”
方淮握着她肩膀道:“你没事就好。”
小白看着他,急忙站起身来道:“你没事吧?那天在新房里,我只出来了一会儿就……”
方淮道:“已经过去九个月了。”
“九个月?!”
方淮一边回答她的疑问,一边想暂时把她安置在哪,神识往地面探寻,才发现地上正有大批人往下来。
方淮于是抓住小白的手道:“跟我来。”
两人离开祭坛,在复杂的通道里绕来绕去,正和下到迷宫中的人碰上了面。
“淮儿!”
方其生见到儿子又惊又喜,大步上前,随即又看到他身后的女子,脸色一变。
方淮忙道:“爹,她不是尹凤至。尹凤至已死。”
方其生皱起眉道:“她不是……那她是谁?”
方淮道:“她是我的朋友,碰巧夺了尹凤至的舍。具体是怎样我到时候再跟您解释。”
方其生看了看小白,抓住方淮的手臂道:“你的信我们都看了。方才禄光来禀报,你娘已经带人出城去追埋伏的魔道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和我们商量?”
方淮道:“来不及商量。怕反而惊动了魔修。”他又问道:“爹,你们可见到阿潇了?”
方其生一顿道:“先不久,有几名昆仑弟子在祭坛外看到他了。”
“那方才呢?”他急忙道。
“方才……”
方淮忽然感到心口像被谁擂了一拳,眼前也开始发眩。是金丹,金丹还没有完全跟他融合。
“淮儿,淮儿?”方其生扶着他。
方淮反手抓住父亲的手,道:“保住余潇……”丹田内金丹的运转开始加快,他“哇”的吐出一口血,栽了下去。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和从前经历的那个充满了仇恨的梦全然不同,这是余潇除了仇恨外的一切。
两人相处的一点一滴,一些连他都记不清的小事,却在这个梦里,以余潇的眼光,清晰地再现出来。
两家人路上的相遇,他决定要改变自己和余潇的命运,然后到太白,再到昆仑,分别时的决心,重逢后的背叛。
他们就好像两根丝线,编织缠绕在一起。无论爱和恨,都已经围绕对方转了太久,不能分开了。
而他如今才知道,太晚了吗?
太晚了。
方淮本来沉浸在这个漫长又安宁的梦里,听到这句话,立即惊醒过来。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面前的被褥上,他大口喘着气,看到被面上窗格的影子。
“啊,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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