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搭在岩石上,仲瑛一走近,立刻缩进了水里。
仲瑛看着那暗沉沉的水里,雨水滑进他眼眶,他眨了眨眼。
应该没有看错。
而且那是什么?仲瑛在山中十余年,日日都到池边,也常常潜入湖中,这湖面下的生灵他都熟悉,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尾巴。
还要上面的麟彩,比他见过的所有金银、翡翠、宝石都要美丽耀眼。
仲瑛立在岩石上,盯着水面看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放出神识扫荡,也没找到那尾巴的踪迹。
少年人心性执拗,天不怕地不怕,却满是好奇心,越不让他知道,他越要知道。
仲瑛绕着湖面走了走,索性一个猛子扎进湖里,到处寻找。
直到把整个龙池都找了一遍,还捣了许多灵龟灵蛇的巢穴,都没找到。
仲瑛只好又浮上岸,蹲在岸边,一时百无聊赖,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你在湖里吧?你是什么,蛇?”
“你刚刚是不是在偷看我练剑?”
“你躲着我吗?你怕什么,我又不会伤你。”
“你的尾巴真好看,嘿嘿。”
山中许多灵兽,都是开了灵智的,况且那光彩如此耀目,仲瑛猜肯定是顶阶的灵兽。
他又等了一会儿,湖面除了雨声,什么动静。只好失望地站起来。
然而站起来,看到脚下的岩石,忽然灵机一动,于是故作失望地大叹一口气,转身走开。
他大步离开岸边,走进水池周围的树林,仿佛要打道回府了。实则到了树林里,便慢慢掩藏了气息,制造已经离开的假象,然后绕了个弯,从另一边接近湖面。
他一面屏息,一面运转体内功法,身子微微浮空,缓缓地沿着水岸,朝方才那块岩石走去。
走到距离岩石数十丈的地方,他停住了。
只见岩石上卧着一个人影,趴伏在上面一动不动。
仲瑛更加大气不敢出,脚下却加快速度,悄悄来至岩石旁边。
那是个男人。是个年轻男人,身上□□,背上覆盖的肌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皮肤是苍冷的白,漆黑的发丝散步其上,身体每一处的线条都恰到好处,皮肉包裹的宽大的骨架更是完美。
居然是人?仲瑛咽了咽喉头,俯下身去。
这人没反应。
仲瑛留意着他周身动静,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他的背。
“你……?”
这人仍是一动不动。仲瑛好奇不怕死的毛病又犯了,双手握住对方的肩膀,触手的肌肉柔韧滑腻,他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
仲瑛随即醒悟过来,他这是怎么了?对个男人的身体起了意?
他手臂一用力,将人翻了过来。
随即呼吸窒住了。
仲瑛张着嘴呆看片刻,下意识摸了摸这人的胸膛,起伏的线条绝对不属于女人。
不是女人,怎么长了这样一张要人命的脸?
当然不是说仲瑛怀里的青年长了张女人的脸,而是仲瑛认为,能“要他命”的只会是女人。
仲瑛盯着这人紧闭的眼皮,倘或,倘或这双眼睛睁开眼了,会是怎样的勾魂摄魄?
他正这么想着,盯着的那双眼忽然眼皮一掀,露出冰冷的瞳孔来。
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兽类盯住了,仲瑛身体一绷,手飞快地摸向腰间的剑柄。
但青年比他更快,一把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捞过他的颈项,抬头咬住了他的嘴唇。
第97章 两心知(三)
这一分开,好似从梦中惊醒。
外面传来绵绵雨声,两个人看着彼此,余潇猛地起身。
方淮也慢吞吞地坐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这次余潇没有像上次吻得那么狂躁用力,应该肿得不那么厉害。
虽然石洞里非常昏暗,但方淮还是感觉到了余潇身上的僵硬和抗拒。
看来缺失的记忆,没办法用两个吻就弥补回来啊。
他无奈地笑了笑,起身道:“你好好休息吧,这才休养了几天,别逞强了。”
他估摸着他在这里,余潇是不会安心休养的,于是向离开石洞的台阶走去。
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余潇冷冷的声音道:“你不是方淮,你是谁?”
方淮顿了顿道:“我是方淮。”他转过身,叹了口气,索性从宝囊中取出夜明珠,将石洞照亮,看着余潇笑道:“太白的首席真传,你从前都是叫我师兄的。”
余潇脸色一沉道:“那你方才都是戏弄我?”
“我何曾戏弄你。”方淮注视着他道,“在我们未决裂前,我确实都叫你阿潇。”他像回忆起了什么,目光落在某处,轻声道:“这一世,一切都不同了。”
余潇有所震动道:“你……”
方淮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的一切,上一世,这一世。”
余潇死死盯着他,过了一会儿,脸上又恢复到面无表情。
“你方才说决裂。”余潇道,“你我是仇敌?那你在此做什么?”
“我们决裂过,但又和好了。”余潇的眼神明显表示他不信,方淮只好摊摊手。大概是余潇此刻的样子太严肃,他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金丹在我体内吗?”
余潇不接话,方淮接着悠然自得道:“你做了坏事,我很生气,你为了讨好我,就把金丹送给我了。”
余潇的脸色由没有表情变得难看起来,大概他很久都没有被人这么调戏过了。
方淮笑眯眯道:“哦,对了,你还一直偷偷跟着我,为了接近我,还经常变成一只小麒麟,趁我打坐时坐在我怀里。”
余潇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而是精彩了。
方淮第一次发现拿某人以前做过的不光彩的事来糗他是多么有趣,余潇瞪着他,他含笑回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目光里满含一种温柔,只是此时此刻,被这目光笼罩的人不懂得察觉。
欣赏了会余潇的脸色,方淮笑道:“歇息吧。”这次他走上通过出口的石阶,没再被叫住。
石洞的顶上方是一间木屋,就是当年雁姑命他拜师的地方,一张香案,案上两个香炉,却都没了当年袅袅不绝的线香。
方淮便在香案前面的蒲团盘坐下来,仰头看那副《寻隐者不遇》的画。
人生无常,总是在你最不及防备的时候,给你开一个玩笑。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常言道覆水难收,犯下的错误,总是要用极大的代价弥补,就像余潇;而动了情,就要心甘情愿地等,就像他自己。
好在如今他两袖清风,在这与世隔绝的岛上,他等得起。
方淮闭上眼。回想起余潇偷偷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画面,又或是化身麒麟,静静坐在他怀里的模样。明明是不光彩的事,连现在的余潇听了都要脸色铁青,可他的嘴角却又不自觉勾了起来。
他在木屋中打坐调息了一夜,到了次日清晨,屋外的雨已经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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