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禁卫军的职责是拱卫京都,但是因为平日事少俸禄又多,若是单纯地想要混日子的话, 也算得上是一个肥差, 故而中都禁卫军中的纨绔子弟并不少,细数下来, 差不多七成以上都是。
完颜诺行伍出身,直来直往惯了,到了这纨绔子弟扎堆聚集的禁卫军中,依旧故我,连最基本的与人为善都没做到。他手下有一个护卫, 平素嚣张跋扈,某日在集市上聚众闹事,劫掠百姓,完颜诺得知后大怒,按律打了人一百军棍,这本是先帝爷亲自定下的规矩,数十年来都是如此,完颜诺不过是按照规矩办事,但是他忽略了中都城里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一打就打出了大麻烦来,那护卫的家里人气不过,直接跑到太子府来兴师问罪,竟是连太子的颜面都不顾了。
一开始,完颜诺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想当初,在忠孝军里,比这更难缠的士兵又不是没有遇见过,经过一番训练下来,不还是让他给训练得规规矩矩的?虽然现在离开了忠孝军,但完颜诺一直以曾在世子爷手下领兵打仗为荣,不管到了那里任职,都不能丢世子爷和忠孝军的脸。
天下谁人不知,世子爷治军严谨,手下的兵士们倘有犯错,都是这么处罚的,不论官职和年龄的大小,一视同仁,从无例外。
世子爷曾不止一次说过:赏罚分明,才能将士用命。
完颜诺并不后悔自己得罪了权贵,关键是这护卫自己挨不住罚,回到家之后没多久就咽气了,也不知道是受伤太重没扛过去,还是心里不服给活活气死了。
闹出了人命,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当天,完颜诺就在太子府里被捕,直接押送大牢。
更令人头疼的是,听说那护卫临终前还给床边伺候的夫人留下了遗言,说完颜诺阴谋害他,这位夫人是宗室贵女,性情骄纵,听了这话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再说,一个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蜗居高强内院的女子能懂什么军国大事?夫君前脚刚咽气儿,后脚就哭哭啼啼地进宫找金国国主告状去了。
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完颜绰都快无语了,金国这群所谓的宗室贵胄真是一群拎不清的蛇精病!哪天儿不作妖心里不痛快是吧?
完颜绰才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虽说死者为大,但毕竟是这护卫聚众闹事在先,本就该罚,况且人又不是完颜诺动私刑打死的,更不存在什么公报私仇,按律打了一百大板,合情合理。
理是这个理,但是情这一方面有些说不过去,毕竟,人确实是没了,虽说是一场意外,但好歹也是一条命,若真闹大了,完颜诺估计也不好脱身。
完颜绰深知把完颜诺从牢狱之灾中解救出来有多棘手,但仍旧不愿意放弃努力,要知道,完颜诺可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良将,早就安排好了,就等着自己解甲归田之后将忠孝军的将士们一并托付呢,怎么能让人无端折损在这里?
无论如何,必须得保下完颜诺。
打定主意之后,完颜绰再不敢耽搁,直接去了太子府。之前胡沙虎的事件让完颜绰清楚地意识到,三尺法,不敌君主意,能杀完颜诺的是金国国主,同样,能救完颜诺的也是金国国主。
甫一见面,完颜绰就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道:“忽鲁,相信我,完颜诺乃是国之重臣,绝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完颜绪长叹了一口气,道:“满都,不是我见死不救,而是完颜诺的事已经惊动了父皇,怕是没有我置喙的余地。”
“陛下是真的要杀完颜诺吗?”
完颜绪不置可否。
“忽鲁!”完颜绰怒了,他最看不起的就是完颜绪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瞻前顾后,一点都不果决干脆,平日里也就算了,眼下人命关天,是扭扭捏捏的时候吗?
“满都你先别急,听我说。”完颜绪一手揉着太阳穴,瞥了完颜绰一眼,轻声安抚道:“今日早朝,你可知道台谏官是怎么说这事儿的吗?”
完颜绰摇头,他整日待在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朝中大事确实一无所知。
看着懵懵懂懂,根本不明白事情严重性的完颜绰,完颜绪忍不住叹气,沉声道:“台谏官向父皇上书,说完颜诺虽是军中行伍出身,但却跟随荣王世子西援夏国,北击蒙古,战功彪炳,在忠孝军中威望颇高,再加上又是荣王世子一手提拔起来的的悍将,骁勇善战,自视甚高,一向以荣王世子的心腹自居。在入职禁卫军之前,完颜诺在忠孝军中历练已久,深得荣王世子的信任,大权在握,行事难免嚣张跋扈,不足为奇。”
完颜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台谏官这番话明褒实贬,句句暗藏机锋,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果不其然,完颜绪下一句话就道出了满朝文武对此事有志一同地讨论,朝堂上如何吵得沸沸扬扬,暂且不提,只说最后的结论:文武百官们也不知道是擅自揣摩圣心,亦或者是收了死者家属的好处非要逼死完颜诺不可,认定了完颜诺是为了泄私愤,公报私仇,这才从重处罚将那护卫给活活打死,杀人偿命,论律当斩!
完颜绰目瞪口呆,如果今日早朝他也在场,他一定会忍不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破口大骂,一群酸腐文人,满口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的男盗女娼,什么玩意儿!蒙古人打来的时候,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现在又来装什么大尾巴狼,臭不要脸的东西!
“忽鲁,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完颜绰听得目瞪口呆,怒其不争地辩驳道:“完颜诺乃是国之重臣,杀不得啊!如今的大金,国事倾颓,江山社稷危若累卵,国难当头,自毁长城,待蒙古大军挥师南下,又将如何?”
完颜绪闭口不答,不管他们如何愤愤不平,完颜诺此次怕是真脱不了身了,等三审定谳之后,完颜诺很有可能被判秋后处斩,以儆效尤。
完颜绰都快被这群拉低整条街智商的猪队友们给气哭了,听了完颜绪的分析判断后,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说道:“完颜诺可是难得一见的良将,战功彪炳,深受将士们的爱戴,国难当头,自毁长城,忽鲁你这是在嫌弃大金国亡得还不够快吗?如果你们真要当街处斩完颜诺,以儆效尤,我就暗中让手下人去劫法场,然后再撂挑子走人,天大地大,我就不信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满都你不要意气用事!”瞎添什么乱,完颜绪简直是一头两个大,他知道完颜诺是满都一手提拔起来的,感情深厚,自不必说。况且,满都一直把完颜诺当做忠孝军未来的统帅来培养,不论是驰援夏国,还是抗击蒙古,一直都把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培养了这么久,如果毁在了自己人的内斗上,实在可惜。长叹一口气,完颜绪抬头看着完颜绰,无可奈何地说道:“这事交给我,我再去交涉看看,尽量先把完颜诺的命保住吧……只是先告诉你一声,满都,完颜诺这次的牢狱之灾怕是免不了了。”
完颜绰心里明白,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完颜绪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完颜绰离开了太子府时,又叮嘱了完颜绪几句,让他保重身体,但是完颜绰也知道,处在完颜绪的位子,怕是没那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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