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捻尽忠满口答应，心里却是极不愿意。金国妃嫔大多都是汉人，骑不了马，走不了路，外出都是坐轿子，如果带着这么一群娇滴滴的弱女子出逃，无疑是给自己拖后腿，完颜洪煦都不愿意干的事，抹捻尽忠当然更不愿意了。可是纵然心里是万般不情愿，他也不能一口回绝，再怎么说，这些嫔妃们都是抹捻尽忠名义上的主子，抹捻尽忠只能嘴上先答应下来，之后再另谋打算，为了安抚这些后宫嫔妃，更是把话说得漂漂亮亮的：“诸位娘娘请放心，末将受陛下所托，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诸位娘娘尽管安心在后方等着，等离开的时候，末将定会派人来告知诸位娘娘。”
嫔妃们不疑有他，收拾了简单的随身行礼，守在宫门口，于凌冽寒风中瑟瑟发抖，满怀希望，等着抹捻尽忠的发号施令，带她们逃出生天，脱离苦海，可一直等到天光大亮，抹捻尽忠也没有派人来送消息，众人方才醒悟，知道被骗了。
原来，抹捻尽忠已经于昨晚偷偷携爱妾及所亲者先出城，溜之大吉了，此去，头也不回，不复反顾。
消息传来，宫中妃嫔中好多人都被活生生气晕了过去，抹捻尽忠不帮她们也就算了，竟然还想着拿她们这些女人来应付拖住蒙古大军南下行军的步伐，简直是丧尽天良，无耻到了极点。
宫中哭嚎声响成一片，中都城已是风雨飘摇，危在旦夕。
第二天一早，完颜承晖得知抹捻尽忠丢下满宫室的妃嫔们，弃城而逃的消息，并不意外，此等贪生怕死的无耻小人，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也不奇怪，反倒是可怜了那群在冷冽寒风中苦等了一个晚上的后宫妃嫔们，也不知道今日过后，又有几人能够苟全性命于乱世。
罢了，罢了，国之将亡，悔之何及。
完颜承晖先去了家庙，向列祖列宗跪拜行礼，然后，又不紧不慢地吩咐家中奴仆，尽心置办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好酒好菜，要招待这些年跟随他和前太子完颜绪的幕僚谋士们，家中奴仆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顿送行酒了，抹着眼泪领命而去。
酒席置办完毕，完颜承晖又下令检点家中财物，招来府中的所有奴仆，按照年龄和入府时间的长短，进行了妥善的分配，感慨道：“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如今城破在即，我一介书生，自身性命尚且不能保全，如何又能护尔等平安，诸位入我府邸已有多年，尽心尽力，如今主仆缘分已尽，不敢勉强多留诸位，还望以后各自安好，请诸位领了赏钱，另找新主子服侍去吧。”
一边说，完颜承晖一边不紧不慢地做着交接和安排，给所有奴隶身份的人都开具了从良证明，说道：“从今天起，诸位都脱离了贱籍，成为平民了，若是能逃过此劫，侥幸活命，好好过日子吧。”
说到这里，完颜承晖也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其实此时此刻，大家心里都明白，蒙古大军破城后，哪儿会管你原本是什么身份，高高在上的宗室贵胄也好，身份卑微的奴才丫鬟也罢，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杀个干干净净，不留任何一个活口，若是运气好，赶上蒙古人需要奴隶，那还能勉强活命，不过到那个时候，所有金国的百姓最终都会成为蒙古人的奴隶。
完颜承晖断不会允许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为此，他宁愿一死。“都说人生固有一死，诸位，有缘的话，咱们来世再见吧。”
在场的下人们听了，都忍不住痛哭起来。
第120章 求死未成
“此去一别， 不知再见亦是何日， 还望爷多多珍重！”
不断有人跪下给完颜承晖磕头，陆陆续续的，有不少人离开， 还有一些在府中服侍多年， 跟完颜承晖感情深厚的老仆不忍离开，伏地痛哭，誓要追随完颜承晖，同生共死。
就在这时， 曾经跟完颜承晖一同共事的，前太子完颜绪的幕僚们都到了，一眼看去， 每个人都是面色凝重，眼中透漏着浓浓的惶恐与不安。
在这当中最令人瞩目的，当属一马当先走在前头的姜邺，与其他人追随完颜绪多年的幕僚们不同， 姜邺留在中都， 本来就是完颜绰威逼利诱，自我牺牲了不少好处才哄着劝着换来的， 与这些幕僚们不一样，姜邺对中都即将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并不关心，所以即便是在众人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依旧能保持淡定，步履从容。
完颜绰临走之前，嘱咐他好生照顾完颜绪和完颜承晖， 如今中都城内一片混乱，人心惶惶，完颜承晖这时候派人相请，姜邺怎敢不来？若是完颜承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绰儿不会放过自己的。
姜邺身着青色长衫，腰悬长剑，看上去倒是一副豪爽不及的潇洒模样，很多时候，完颜承晖也很羡慕姜邺身上的这股洒脱之气，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实在是令人心生艳羡。
完颜承晖执酒，跟姜邺推心置腹地聊了很多事，他骨子里一直都是文人性情，自然欣赏姜邺这种云淡风轻，看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风流做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完了最后一顿送行酒之后，完颜承晖亲自把已经醉得东倒西歪的幕僚们送出门，姜邺也想跟着离开，却被完颜承晖叫住了。
“完颜大人还有何事？”
完颜承晖不言，拿出了之前一早就起草好的遗折，托姜邺带给金国现在的国君完颜洪煦，末了，还不忘感慨一句：“若是太子殿下尚且在人世就好了，岂容完颜洪煦这等昏庸之人误国误民！”
他口中的太子，自然不是那个弃中都城而逃的完颜综，而是前太子，章宗皇帝的嫡长孙，亦是先国主的嫡长子，金国最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国主，完颜绪。
姜邺接过了折子，也不拿自个儿当外人，当着完颜承晖的面就打开了，细细看下来，不由得感慨万千。
折子之中，完颜承晖绝口不提自己的身后事，反倒是一再谢罪，再三表示：“国家危难之际，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不能守住中都，有负陛下厚望，请陛下恕罪。”
折子的最后，则是完颜承晖发自内心的一番叮咛，情真意切：“还请陛下须知，唯贤唯德，方能服威诸国，教化百姓，故而，重振朝纲的希望在于选用贤能，术虎高琪乃无耻小人，把持朝政，危害百姓，万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黎明百姓为重，亲贤臣，远小人，早日除去术虎高琪，避免养虎为患！”
即便是在临死之前，完颜承晖心心念念的都是江山社稷，黎明百姓，愚忠至此，姜邺脑海中浮想起了那句完颜绰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评语，脑子有坑。
看到姜邺脸上的不以为然，完颜承晖毫不在意，直接走回了杯盘狼藉的酒席宴坐下，自顾自端起了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轻笑道：“此时此刻，若是满都也在这里就好了，还能再与我喝喝酒，谈谈心，不过他远在辽东边境，孤军奋战，又无援助，处境也不比我在中都孤城困守更轻松，希望上天保佑，满都平安无事。今日，有姜公子与我一起痛饮，虽不至于壮怀激烈，但也算是有人送行，不至于孤零零地上路，我完颜承晖，此生了无憾事，足矣。”
52书库推荐浏览： 杨柳垂堤 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