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本是想掩藏的,就像她对妈妈、对助理、对老师、对同学做得一样,可一看到季彬关心的面容,听到他柔和的声音,满溢在心的惊惶立刻像是决堤一般涌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滚烫的眼泪。
季彬还从没见过郁宁这幅样子,立时神色肃然。
见左右已经有路人看向这边,他半扶半搂着郁宁,把她抱上车的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怎么了?”他拍着郁宁的背问。
郁宁摇了摇头,泪水依旧止不住。
季彬和声和气地哄着:“是不是C大复试结果的事情?”
本来季彬不提这个还好,一想到这茬,郁宁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两只手胡乱地在脸上擦,好在她还有些理智,没让鼻涕眼泪一起流,不然还真像只脏兮兮的小猫似的。
季彬笑起来,无奈又坚定地拉开她的手,认真道:“昨晚阿姨和我说的时候我大概就有些猜到,没想到你还真是因为这个担心。”他叹了一口气,“C大的复试名单已经出来了,只是暂时还没有公示,我刚才找人打听过,你已经通过了。”
“是不是开心了?”季彬抽了几张至今出来细细帮郁宁擦着面颊上的泪。
郁宁愣愣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季彬说的是什么事情,混沌的头脑渐渐明晰,喜悦的情绪慢慢涌上来——齐奕一定也是通过关系提前知道考试通过的事情,不然一定是先问她有没有考过,而不是直接问何时动身。
郁宁不好意思地接过季彬手中的抽纸,胡乱擦干净了面颊上的泪渍。
她羞赧地笑了笑,正要和季彬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却猛然看见单面玻璃外,一张神似爸爸的脸正在不远处朝着车门的方向张望。
她顿时脸上一白,握着季彬的手也猛然掐死了。
季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亦看见了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后者恍然不觉,仍在自以为隐蔽地盯梢。
季彬早就奇怪郁宁并不像是那么脆弱的人,此刻看见男人,更确定这人便是始作俑者,问:“是他?”
郁宁点了点头,季彬打开车门,却被握住了手腕。
听郁宁断断续续讲完昨天夜里的遭遇和梦境,季彬像是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轻声问:“那你说,他是人,还是鬼魂?要是人,叔叔已经去世了,可若是鬼,他又是怎么走在阳光下的呢?”
郁宁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久久没有回答。
感觉到她的心绪逐渐宁静,季彬终于松开了手,直视她的目光,道:“以后碰到这样的事情,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有更多的方法和渠道可以解决这些事情,好吗?”
郁宁点点头,放开握着季彬的手,这才发现他白皙的手腕上都被掐出了两道长长的红痕,顿时羞愧。
也是她被那个梦境吓慌了神,这世界上哪里又真有鬼魅呢。
她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她成名之后,似乎也有人找上门来,说是她的父亲。
可她那时候正因为工作上的事情焦头烂额,哪有空理睬这些骗子,助理更是清楚她父亲早就过世了,那人尚未见到她的面便被打发到了派出所,再也没听说过动静。
郁宁有些孩子气地给季彬吹被掐红的手腕,书包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和季彬对视一眼,季彬握着她的手接通了电话。
一个急切的中年男声响起来:“宁宁,爸爸知道你看见了我,下来见爸爸一面,好吗?”
刚刚才被季彬劝得确信这只是个长得像爸爸的男人的郁宁顿时呼吸一滞,她回头看向窗外,那个男人正直直地与她对视。
郁宁缓缓地说:“我爸爸已经死了。”
男人脸上果然露出了急切的表情,道:“那只是个意外,爸爸还活着,你记不记得,出事之前我和妈妈还带你爬过山,在山上,你还买了一个祈福用的小招财猫?”
郁宁沉默了。
季彬向她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郁宁点了点头。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没想过还有再见到父亲的那一天。
面前的男人比记忆中要苍老许多,神色狼狈,目光闪烁着不断打量周围的环境,看上去竟然有些猥琐。
若不是他一连说出好几件只有父女俩才有可能知道的事情,郁宁是绝对不肯相信这是她父亲的。
郁爸爸捧着一杯热牛奶,笑得有些讨好地看着面前的女儿和她身边的季彬。
“是不是不太敢相信?”郁爸爸嘿嘿笑了两声,视线落在季彬腕间的手表上,多了几分灼热,“说实话,爸爸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当了大明星,要不是听老邻居说起来,还真不知道你住了那么大的房子,这么气派,还有你的妈妈,嘿嘿……”
最初的震惊过后,郁宁的心绪平定了许多,明明曾经是至亲的亲人,可听到父亲的话,却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忍不住想要打断父亲的念叨,却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问起——你不是出车祸了吗?如果没事,又为什么不回家?那么多外债又是怎么一回事?
无数念头在脑中盘旋,却又隐约连成了一条线,背后的答案昭然若揭。
见女儿满眼震惊的样子,郁爸爸主动解释道:“当时爸爸出车祸了没错,可是车出事了,人逃了出来,就是伤了手。”他举起一只手朝郁宁示意,上面的伤痕触目惊心,显然落下了不可恢复的残疾,他笑了笑,道,“爸爸也不想装死,可是不死就要赔车上的货,好几百万,那时爸爸怎么想得到现在的风光,只琢磨着把我们全家卖了都赔不起,我要是‘死了’,说不定还能有一笔赔偿费。”
这个答案荒谬却又合理,郁宁一时不知如何评价,她声音颤抖着问:“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半点消息,还欠了三百多万的债?”
郁爸爸笑起来:“你妈妈没告诉你?我一个开大货的,你爷爷奶奶去得早,你妈又没正经的工作,要不是会一些‘手段’,哪来的钱供你们娘俩吃饭玩乐?我只不过出车之前刚好手气不佳,本想着这趟回来再扳本,可哪知道……”
虽然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郁宁并不是个小孩子,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如果仅仅是“手气不好”,怎么会一下子输掉几百万,怕是他早就债台高筑,正好趁着车祸的机会死遁,既躲避了赔偿,又逃脱了债务。
也正是这样一个毫无担当的男人,害苦了家中剩下的两个女人。
郁爸爸却毫无所觉似的,大肆夸奖着女儿的能干,说她成了大明星,赚大钱,还还清了债务,以后就是让他和郁妈妈享清福的份儿。
可郁宁压根儿不接他的话,她身边的男人的气势更是让他如坐针毡,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他终于想起自己的来意,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道:“你现在赚钱了,爸爸也就不藏着掖着,我治手的时候欠了不少外债,足有七八十万,你帮爸爸还上,这样我也不用东躲西藏,能早日回家和你们母女俩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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