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书是假,看美人是真。
西凉军营有严格的规定,沈月卿想要留在这里当军师出谋划策,就得服从白三的命令,因此他也必须身着统一军装。
这是我第一次看沈月卿穿黑色军装,跟平日里白衣不染纤尘的形象完全不同,头发高高束起成类似马尾的形状,整个人都显得英气勃发。此刻他手执一卷书,面色沉静如水,状若思考。
……我发现我开始有严重的制服控倾向了。
“你不热吗?”沈月卿往卧榻左边移动一点,“坐得离我这般近。”
“我的好师父呀,我闲的都要发霉了,你怎么还能坐的住啊?军营生活都这样枯燥无味吗?”
“枯燥无味?”沈月卿抬头望着我,“休战的半月里是枯燥无味,但一旦开战,就又要有人失去性命了。”
“这倒是。”我耸了耸肩,“可不早些结束战争,就总活在这样的日子里。战争会拖垮整个国家,甚至是几代人的生活。”
战争年代,百姓整日忧心忡忡,忙着逃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无暇生计,谁还能顾得上发展生产力、甚至是推动整个国家的经济水平。支援前线的粮草补给也是一大消耗,时间拖的越长,就越吃力。
“觉得枯燥就去练剑吧。”沈月卿埋头,轻轻掀过一页书,“或者继续去教钟离认字吧。”
“……那我还是去练剑吧。”
我讪讪地离开了营帐,教钟离子音认字是一件多么折煞人的事。哪怕你一天只教他一个字,第二天他也会忘记。几天下来,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还不会写。
钟离子音不怕打也不怕疼,更不怕威胁恐吓绝食关禁闭,所以对于自己是文盲这件事毫不在意。
白三虽是武将,却也极其重视文化教育,不求将士们满腹经纶出口成章,至少得认识一些常用字,会写自己的名字。
白三十分厌恶钟离子音,又不忍他没有文化,便将培训钟离的任务安排给了沈月卿,沈月卿顺手就安排给了我——这就叫做阶级,破事一层一层往下甩,苦了我这个底层的。
钟离子音和我们不一样的是,他不住单人营帐,而住在八人一间的集体营帐,但几乎其他几人都十分畏惧钟离子音。
我在营帐外的小山坡上练了一会儿剑,又打坐了片刻,辞镜就来了。
他手里托着一个小蒸笼,问道:“师姐,有白玉糕,吃吗?”
白玉糕实则就是糯米粉里加了些类似琼脂的粉末,做成的透明如玉的点心。因为琼脂粉末提炼自海类植物,西凉无海,盐的输出本就是一大难题,更别提这种珍贵的食材了。
“吃。”送到嘴边的食物岂有不吃的道理?我放下剑,盘腿坐下,捻起一块糕,轻咬一口。
绵软爽滑的白玉糕入口半化,味道很好。
“这是白七做的吧?”
“不,是我做的。”辞镜也捻起一块白玉糕,并不吃,只是看着,“我只是没浇糖汁和桂花。”
这倒也是,白七的白玉糕在出锅后,通常会淋上一勺被红糖汁泡过的桂花,那味道便会由清甜转向甘甜。
辞镜的手艺倒也还不错。
“我觉得吃太甜不好,”辞镜将白玉糕放回小蒸笼里,淡淡说道,“吃的太甜,以后就很难适应苦涩的味道了。”
“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适应苦涩的味道?”我讥讽道,“我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无依无靠,混到的每一天都是赚了。我又不是像你这样的落魄皇子,要适应人生的大起大落。”
“落魄皇子?”辞镜重复一遍,忽而笑了起来,“大落是真,大起倒还没有过呢。”
辞镜名为白琅,是白三和白七同父异母的弟弟白十二,也是朱颜将军的外孙。当初朱家的嫡长女朱雨墨嫁入深宫,虽贵为皇后,却一直无出,后朱颜将军退兵归隐,朱皇后产下一子白琅,出生之日便被立为太子,但尚未满月又被贼人掳走,没能再被找回。朱皇后痛失爱子,终日郁郁寡欢,不久就病逝了。
白琅流落民间的生活,没听他详细描述过,但据这些日子里他的言行举止,还是可见一斑。他一会儿当和尚一会儿当道士,反正只要有口饭吃,信仰是佛是道他都无所谓。亦或者说,他的信仰就是活着。
普通人活着有口饭吃有口汤喝,有衣蔽体,便终日无忧,可白琅到底不是普通人。
原本已被立为太子,却被歹人所害流落民间十多年,母亲和外公也都去世了,若非沈月卿不忘师恩,多年来苦苦找寻,可能他到现在还是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难民。
大落了十几年,大起,谁不想呢?
可大起有那么容易吗?
吃完一笼白玉糕,还没来得及休息片刻,楚无疑已经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朱珠快来,钟离又犯事啦!”
……我还是假装听不到吧。
“沈先生让你去教钟离认字,还有教他规矩。”楚无疑看我装睡,伸脚踢了踢我的鞋子,“不要逃避现实,我看沈先生有意撮合你和钟离呢。”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我一脚把楚无疑踢翻在地。
“小小年纪就会的胡言乱语,长大了还得了。”我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耳朵骂道,“我就是当你的后娘,也不会和钟离成一对。”
“呸,我娘还没死呢。”楚无疑不甘示弱道,“我爹那样文武双全的美男子,你想跟我爹,想的美呢你!”
“哦?那是谁之前还希望我和你爹在一起的?”
“那是我当初被蒙蔽了双眼,没认清你这毒妇的真实嘴脸!”
……
等到了钟离子音的营帐前,我和楚无疑身上都挂了彩。
我在打架上虽然具备身高、体力等方面的优势,总能轻而易举将他打的鼻青脸肿。但楚无疑人小,行动十分敏捷,逮着哪块肉便咬,因此我也被咬的不轻。
若是让沈月卿见到,我便会挨骂,若是让楚溪见到,那挨骂的便是楚无疑了。
因此我俩在打架后都心照不宣地同时避开以上两位。
钟离子音只着一条裤衩,半倚在床榻上,手里是拿着书,但并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当扇子扇风的。八张床本是挨在一起的,但其他几人却并不在床上休息,只有一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还有几人压根不见人影。
辞镜问角落里的小兵:“轮到你们休沐,怎么不好好休息?今晚你们营要守夜的。”
小兵哭丧着脸说:“我可不可以一直守夜,我不要和这家伙睡在一起啊,他太……太……太无耻了。”
他想了很多个词,才想到一句“太无耻”来形容。
军营里,他能做出什么太无耻的事来?
我不禁浮想联翩。
钟离子音却不以为意,依然笑眯眯地扇着风:“这书真好使,扇风还有香味,替我谢谢卿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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