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灯光更亮,江凡得以看清楚他们的面容。
站着的三人一身箭袖皂衣,相貌普通,体格精瘦,不苟言笑地站在那儿,如几尊门神。
那有腿疾的男人,即便坐着,也能看出他的身量很高,大抵是病痛缠身的缘故,身形较瘦,一身黑色衣袍穿在身上显得略为宽大,面色十分苍白。
三人明显以这个男人为首。
江凡正打量轮椅男人,忽然见对方抬眼看过来,狭长的眼眸平静无波,却让江凡觉得自己正被对方睥睨俯视。
轮椅男人缓缓开口:“深夜叨扰,江郎君见谅。”
江凡诧异抬眼,才知道之前最后那一句是他在外面说话。对方嗓音低沉舒缓,很有礼貌的样子。但江凡看出这人身上有不同他人的,多年身处上位养成的气势,对方绝对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好说话。
这些人已经讲明了神医查无此人,笃定他手里有治腿疾的法子。若稍有礼貌的人,大可指派仆从过来,他却亲自上门。雨夜来访,颇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味道,这是打算先礼后兵?
江凡想了一下,如今再否认也没用了,反而可能会给自己招来祸事,他现在是一点防御能力都没有。便转身,对顾长青他们挥手,将顾远韬也叫出来,全部让他们待到后院去,留下自己一人。
江凡叹出一口气,“想必郎君在来之前,已将我的来路查得一清二楚,不用我说,你们也应当知道,我是真的不会治什么腿疾的。”
站着的三人当中,靠左的那一位“门神”说话了,是那熟悉的平板语调:“可你确实将一个腿疾六年的人治好了。”
江凡摆出一副“我就老实说吧”的无奈模样,“我不会治,我只是有可以治的东西。”
四人八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江凡。
江凡让他们等着,安抚了一下后院担心的家人,回房间一趟,从包裹里拿出之前还未用完的白骨木。
这截白骨木很沉,量很多,江凡每日刮出四两给顾长青泡澡,现在也还剩下一半,如今顾长青的腿已经痊愈,已经不必再用这个泡澡了。
他本来是打算用剩下的给自己和家人养身体的,现在只得全部送出去了。
江凡将白骨木抱在怀里,重新回到堂屋,在几人的注视下将白骨木放在桌上,“这是我在回乡的途中,从一名蛮人手里买来的。”
大周有不少人迹罕至的深山,里面生活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部族,有些部族尚未开化,有的却和外界有过不少接触。上京周围一直有少数蛮人行走的痕迹,江凡回乡的途中也确实遇到过几个在路边卖草药的蛮人,对方的语言他都听不懂,交流只能靠手脚比划。
“门神”眼含怀疑,“就凭这个东西?”
江凡道:“你可不要小看它,要不是那蛮人比划得真真的,我也不会买下,花了我整整一百两,我原准备将剩下的拿一些去卖个高价的。”
江凡这个原身,本身是个无所事事的主儿,之前为了讨好别人能将不多的零花钱攒起来买砚台,在拥有一千两“家产”后,花一百两买根木头似乎也挺正常的。
而且原主寄人篱下,和他一样根本不会治什么腿病,对顾长青等人江凡可以推到曾看过的几本医术上面,但若是这些人追问是什么书,江凡去哪里找。而且若说有书的存在,那么更向那些人证明了他有治腿疾的方子。只是他哪真有什么方子啊,干脆就推到连大周朝廷都要怀柔安抚的蛮人身上了。
江凡回乡已经一个多月了,赶驴车从上京回丽山村之间的十八天里,他“随时随地”都能遇上蛮人,这一点江凡还真不怕这些人去查。
“如何用?”门神问。
江凡道:“每日刮出二两粉末泡于水中,旧疾处泡上半个时辰,一个月便可痊愈。”
轮椅男人一扬手,门神便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这东西我们买下了。”他将银票放在桌上,探手将白骨木拿走。
“全买?我还想留点自己用呢。”江凡不太高兴地嘀咕着,拾起银票拿眼瞧,见到上面的数字,顿时张大了嘴,“一万两?”
门神说:“总不好叫江郎君吃亏。”
一出手就这么大张银票,更说明了他们的不凡,江凡觉得这白骨木对方拿回去如果没用,只怕这钱他是有命拿没命花。
江凡很不爽这一行人的强势,将银票揣好,起身送客:“如此,也算银货两讫,雨天路滑,诸位郎君慢走。”
“多谢。”轮椅男人说。
江凡心里翻着白眼:你是他们主子,这些人还不是仗的是你的势,稀得你在这唱红脸。
雨一直未停,雨水将这四人今晚的痕迹全部冲刷干净。江凡站在廊檐下看着雨幕中四人渐渐模糊的背影,沉下脸,转身关了门。
顾长青他们迎了上来,担心地询问:“有没有事,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江凡摇头:“不像普通人,我将治腿的法子卖给他们,暂时无事。”对白骨木的功效,江凡还是很信任的。只希望那人治好了腿,便不要再来找他的麻烦。
耽误了这么久,江凡已是哈欠连连,“先睡吧,有什么事天亮再说。”
一屋子人各自散去,忧心忡忡地回房。
***
丽山村西面,环绕着竹林的那条小河,离开江家的四人出现在岸边,不知何时,那里停了一辆小船,船上坐着一人。见岸边来人,起身拿起了竹篙。
轮椅被两人徒手抬起,一路不沾半点泥泞,且有一人撑伞防止雨滴溅落在关修谨身上。
轮椅上了船,加上撑船的男人,四人各自站好位置,将关修谨围得密不透风,眼神戒备地提防着四周。
船儿滑过河面,行至丽山村对面,那一片据高虎所说,已经被人买下的竹林。
行路无灯,五人踏入竹林便被丛丛竹枝淹没了身影。踩着落满雨水的枯叶,五人最后来到竹林深处,一幢竹屋出现在眼前,内里亮着微弱的灯光,在竹林的掩饰下,绝对不会被外人察觉。
门口立着一人,见五人归来,便立即迎上来:“郎君归来了。”
来人走近伸手摸了摸男人衣衫,摸了一手的水,顿时责问几位门神:“冯一你们怎么照顾郎君的!”
关修谨扬手制止呵斥,“阿半,怪不得他们,今夜雨水大了些。”
阿半看年纪已有四十多,面白无须,瘦弱无比,听了这话,便暂且放了冯一几人一马,对男人道:“郎君,热水已经备好,先去去寒气。”
由阿半伺候着洗漱完毕,关修谨穿着一身雪白里衣,散着黑发,坐在软塌上,阿半在后面为他擦拭头发。
冯一与冯二单膝跪在软塌旁边,将关修谨宽大的裤腿提上去,露出枯瘦的小腿。
冯一说:“郎君,且忍忍。”说罢,便和冯二一起动手,下了些力道的给关修谨按揉着肌肉萎缩的小腿,光按揉不算,每日还需针灸进行穴位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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