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血染的猩红究竟有什么好瞧?比不上塞北的山野苍茫,比不上夜深人静心绪静谧的星空辽畅……他刘仁休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看看几本迂腐的古书,喝几口浓烈的浊酒便会如此心思坦荡,无所他求了?不是忘了当年的家仇,是他不该在这个家里,在这个孩子身边呆太久。一点一滴,点点滴滴,如同水击石穿,让他这块心思叵测的顽劣的石头,居然柔了心肠。他原本要接近的便是最有可能入主东宫的高孝琬,而绝不是出身卑微连神武皇帝高欢最后一面都没资格见到的兰陵王。可却又是这个他当年压根瞧不上的孩子,这些年无声无息间改变着他人生的方向。
是什么阴差阳错,步步牵引,让他这个亡命天涯之人,将身家性命和日后的期望全都殷切托付在了那个看似玩世不恭其实大仁大义的孩子身上。即便是北塞苦寒,六年之颠沛流离,也让他从未动摇。
如今的永远,如今的远方,刘管脑海里闪现的竟然是那孩子一身黄金甲胄,威风凛凛君临天下的盛世景象。
筷子倏然落地,刘管自个儿都被自己的所思所想给怔了一下。
“先生,你怎么了?”子莫问他。
“不……没事,没事,人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这拿筷子啊,都拿不住了。”刘管摇着头,笑笑。
第122章 猎苑
车严听闻兰陵王爷回了高府,带着子莫的亲兵浩浩荡荡赶了过来。
守门的侍卫不让进,于是排列整齐守于王府外。车严等在门外,高孝琬和元仲华出来遣散他们也丝毫没了反应,威风凛凛,整装待命,犹如兵俑。
“……这成何体统,就这么杵在大门口,赶也赶不走!”元仲华知晓这是高长恭的亲兵,自然更是不悦。
“母亲大人,你先回去吧,我已经让四弟过来了,他们见到四弟,自然就会听命离开的。”孝琬禀报母亲。
“哼,什么呀,你可是堂堂的河间王爷,他们这些下人居然敢对你的话充耳不闻,堵在大门外是存心想和我们过不去吗?母亲,你说是不是啊?”元紫儿没事找事,因为孝琬对她经常视若空气,于是她不请自来,也来大门口凑着热闹。
元仲华冷哼了一声,拂袖转身离去,正巧撞见紧赶慢赶急冲冲过来的萧子莫,子莫看到大娘恭敬唤了声,可元氏是愈见愈不气顺,也不应声,由元紫儿搀扶着冷着脸便径直离去。还是元紫儿,看惯了高孝琬那毫不解风情的木头桩子,甫一瞧见自家的这位小叔子就觉眼前一抹亮色,勾得心砰砰多跳了几下。元紫儿悄悄回头,甜甜一笑,欠身与子莫行礼。子莫正有些尴尬,见三嫂与自己相当客气,便也微微一笑,哪知元紫儿一见倒是如遭雷劈般一愣,随后失魂落魄地猛地扭转回了脸,急急快走了两步,好似逃跑。
为何她嫁的人便不是这倾城之貌的高长恭,想她空有风情万种,奈何便是明珠暗投,高孝琬那呆子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好!
子莫觉得三嫂甚是怪异,摸摸自己的脸也没觉得那里粘附了什么青菜叶子白饭粒。
“臣见过兰陵王爷!”
门外的车严瞧见了自家王爷的身影,带着一众亲兵齐齐下跪。
“车侍卫啊,我不是让你不要来这儿嘛,咋么这么大动静!”也难怪大娘脸色如此不悦了,这手下们的确有僭越的地方。
“王爷!您让属下们乖乖待命,属下都照办了,可是属下刚听朝中传言您在中秋宴后险遭劫难,似有歹人趁着王爷您孤身夜行欲行谋刺之事,车严一听真是觉得自己万死难辞其咎啊,所以一得到您回府的消息就带着兄弟们前来保护殿下了!”车严持佩剑抱拳说道。
……他何时遇了行刺了!转念一想,定是高湛觉得他平白无故失踪了三日,若是不找个什么亦真亦假虚虚实实的流言来盖过去,到时候必有更多流长蜚短。
高湛这个禽兽当真是心细如尘,做了那等乱人伦坏德行的事情还有精力去把尾巴掸干净了。
子莫脸一白,捏捏拳头咬了咬牙关,上前把车严和前面的几个亲兵扶了起来。
“诸位兄弟都请起来吧,我已经无碍了。虽有小小波折,不过这几日我只是去了童年故居小住了下,没有及时知会各位兄弟,当真是长恭思虑不周了。长恭多谢诸位挂心。”
子莫抱拳谢过,亲兵们不甚惶恐,车严见王爷如此轻描淡写,可看脸色着实不佳,消瘦了且憔悴了许多,便恭敬请命道:“王爷,先前属下是觉得王爷在高府中也有侍卫保护,如若驻扎在府中会让王爷为难,可是如今殿下遇险,虽免我等属下保护不周之罪,可也足以说明王爷身边缺可信的人手保护王爷,车严毛遂自荐,请王爷留下车严,护王爷周全!”
“属下毛遂自荐,请王爷留下属下,护王爷周全!”众侍卫又齐刷刷跪在府外的石板地上,腰间佩剑铿锵撞击着地面,煞是威严。
“不行!你们都……”子莫刚要喝令他们回郊外的驻地,倒是一边的高孝琬上前劝阻道:“四弟啊,严侍卫和一众兄弟都是一片赤诚护主之心,你便应允吧。只是我母亲喜欢安静,若是府中一下多了如此多的守卫,怕是会不安生……”
“多谢河间王爷体谅!车严来之前也已经思量妥当,若是王爷应允我们留下,那便将人手分成几个小队,我们轮流交替在王府中执行守卫之执,每次五至十人,不会惊扰到府中老少作息,望河间王爷也帮我们劝劝长恭殿下,准许我等随行。”
“车侍卫,高府中有我三哥的守卫,已是十分安全……”
“长恭啊,车侍卫说得是。你也已经不是身无官爵的人了,免不了惹些对头敌手,若是总是这样毫无顾忌单枪匹马的,的确是会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母亲那边我会去说明的,她老人家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这次你杳无音讯几日,母亲也是很是担心,日日在佛堂念佛为长恭你祈福的。你便不要再推脱了,让车侍卫他们随行,你去了哪里三哥我也放心些,便如此定了吧。”高孝琬拍拍自家四弟的肩,让他不必过多顾虑他这个兄长的颜面,比起一些做兄长的脸面,他家四弟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
其实更让高孝琬担忧的是,即便多方打听,可中秋筵席之后长恭究竟跟谁去了哪里,高孝琬至今没有眉目。看来对方真是滴水不漏,透了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消息出来想要混淆他的视线,可他知道事情必然没有如此简单。最有嫌疑的九叔高湛,给发妻邻和公主送了葬,据说日日在家逗弄着新出生的世子高纬,连着几日都未上朝。
“三哥,这样的话,长恭实在不敬了……明明这府中最尊贵的是三哥你,怎么一群侍卫日夜守护我呢?……”子莫满脸愧疚,他说过要事事以三哥为先的。
“长恭啊,你年纪不大倒是顽固得很,这几日失了音信的人是谁呀?不就是你兰陵王高长恭殿下嘛,看起来你这兰陵王的处境可比我不妙,三哥我不在乎以谁为先,兄弟之间不必这样,你有人护着,三哥我不能时时在你身边,便也心安了。我们两兄弟间不必讲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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