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达将军如此恼怒自然不全是为了宋军。大冢宰迟迟未动身来洛阳,军中早有议论。斯达世子心中会没数?”宇文邕手捻一颗棋子,反问道。
“果真是败了?可是这里已然收到了战况?”斯达急急问道。
“如若大冢宰真是败了,世子该如何?”宇文邕问他,“这一路来你们突厥人四处抢掠收获颇丰,此刻撤军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陛下!”斯达突然恭敬作揖跪于宇文邕面前,说道,“我们突厥人虽生性自由,可却绝对不是言而无信之辈。只是,我父汗效忠的是宇文护,而我……”
“而你如何?你想改弦更张效忠于我?”宇文邕眼神冰冷,淡漠得看了眼斯达。
“与其说是向陛下您宣誓忠诚,不如说,我在陛下身上闻到了志同道合的味道,我和你,都需要借助彼此的力量。我助陛下真正成为周国的君主,不再忍辱偷生做那傀儡皇帝。而我,虽是父汗的正妻之子,可我父汗好色又拿不定主意,我需要陛下你助我顺理成章当那草原上的霸主,在我父汗百年之后成为群狼之首,你说,我们是不是志同道合?!”斯达打开天窗说亮话,看了眼棋盘上的棋子,学着宇文邕的走法推了一步棋。
“世子如何认为我会与你志同道合?你不是不知道我两个哥哥的结局,寡人倒是认为我安安心心做我的傀儡皇帝还能活得长久些,如若像你说的想得太多,我怕我重蹈哥哥们的覆辙!”宇文邕拿起一颗红色的棋子,往前一步,把斯达的那枚黑棋给吞了。
“陛下不是如此之人,不用佯装怯懦。你信不过我,老实说我斯达也未必就全信你。所以,你不听听我的主意?”外面风雨正疾,达奚武的属下往营帐内偷偷瞧了几眼,可惜雨打帐篷的声音太大,只看到二人秉烛下棋,倒是没听到只字片语。
宇文邕似乎毫不敢兴趣,依旧下着象棋。
“如今宇文护来不了,这洛阳行宫便是陛下您的。达奚武千里迢迢来这洛阳,若是此刻闻风而逃定然是一世英名扫地,他不得不战,而我突厥人会占据金镛以后倾全力助陛下您入主洛阳行宫。您是要昭告天下也好,以后要割据洛阳另起炉灶,我斯达的这几万突厥军便都效忠于你!达奚武如今眼看宇文护自顾不暇,您到底是周国皇室正统,他应该明白顺势而为的道理!”斯达循循善诱,看了眼一脸平静的宇文邕。
“世子真以为这十万兵马便能牢牢踞守洛阳,甚至还起了拥我在此地割据的念头?”
“有何不可!陛下大可以先入洛阳行宫而后昭告天下,周国迁都,宇文护的长安便是空城!”斯达说道。
……宇文邕闻言倒是多看了斯达一眼,没想到这个突厥大世子倒真是个敢想敢做的野心勃勃之人。不过他并未显露太多情绪,继续推却道:“世子太过鲁莽了。况且,宇文大人对寡人还是有扶持之恩,世子不必再过多纠缠了。”说着,起身便要命人送走斯达。
“我妹妹阿史那年方十七,比陛下你小了一岁,虽谈不上天姿国色,可是端庄秀美,是我父汗的掌上明珠。陛下登基一年却还未立后,宇文护到底是不是真心扶持您您应该心里比我清楚。我斯达不再多言,陛下肯娶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并立为皇后,我斯达的母系阿克沙部落里的三十万铁骑便全都是陛下您的,您一声令下,这支我父汗都忌惮几分的精兵铁骑就只认你一个主人!”斯达右手握拳俯身放于左胸前,这是突厥人的最高礼仪。
宇文邕的眼眸中有了深色。
他的确要的便是这样的一股可做后盾的骁兵。斯达世子野心勃勃,但是这也是此刻宇文邕绝处逢生的唯一转机。
“你要我与你的妹妹生下皇子,然后让流有突厥血统的皇子将来成为周国的主人?”宇文邕问他。
“自然,我这人向来直来直往。也不行卑鄙无耻之事,要的,就是公平交换筹码。陛下,对于我这样的诚实的人,你还不能相信我,觉得我是宇文护派来试探你的吗?”斯达的眼睛闪着狼的光,他坚毅,贪婪,而又毫不掩饰自己的目标。
宇文邕十八了,这样的年龄他的哥哥们早就娶妻。
他没有皇后,宇文护不提而大臣们也没有谁够胆子说这个事情。因为宇文邕是个不知道能做几天皇位的皇帝。
“你如何知晓宇文护就会应允朕娶你的妹妹?”
“呵呵,战马五万匹,如若大冢宰真在晋阳兵败,这个嫁妆他一定会收下的!”斯达笑着说道。
真是玄机迭起的一盘大棋。
他宇文邕苟且偷生就是等着一个时机。只有他羽翼丰满,重新长出了左膀右臂,他才能有资格一击必中将那宇文护除去。大哥死之前说了,从此他便不是那个简简单单能哭能笑的宇文邕了,江山社稷,父亲的基业,哥哥们拿命换过来的契机,就是让他耗尽毕生心血去实现大志容不得半点马虎的。
他没有什么小小的自私的我了,一切都是为了重夺皇权。他当初就是这么答应哥哥的,他一点一滴刻入骨血,丝毫不敢忘记。
不过是娶个皇后,他的棋局就能翻天覆地。
“朕……”答应二字应该很顺理成章地从宇文邕嘴里说出去,可是不知怎么的又被他咽进了口里。
“陛下还要考虑吗?”斯达问道。
“你我君子之约,如此大的事情,应该允我考虑。”
“好!我等你的回复。不过陛下,这男子结个婚天经地义,绝不该和大姑娘上轿一般扭扭捏捏造作不已,我等不了太久,若是陛下看不上这婚事,权当我今晚只是在这儿避雨。”
宇文邕敬了他一杯酒,料定斯达也不会翻脸把今晚之事说出去。一个谋国,一个谋汗位,当真是志同道合,为利而合。
送走了斯达世子,雨还在下,倒是开始有些柔绵了起来,不像刚才汹涌。
宇文邕说自个儿要就寝了,上了床塌却是碾转反侧,久久没有入眠。再如死灰的心想到他将要娶妻而变得狂躁难安。他不知道自个儿是不是会与那阿史那公主相处融洽,可想到娶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脑袋里飘过来浮过去却是那个平日里被他刻意抹掉的身影。
那人在他十四的时候就紧紧撅住了他的心思,也许那根本只是自己的意乱情迷。他不痴情,也不觉得这怎么可能是种相思病。反正,他宇文邕在那个时候眼高于顶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却是偏偏败在了一个相仿年纪的少年手里。为了一个红色的风车,他便把那人烙印在了魂儿里。
他此生不配谈个情,至少,他如今便是不配的。
好不容易睡着了,可大哥临死前睁着硕大的眼睛直直问他,倘若以后两军对垒生死对决,你碰到了他了能不能狠下一切毅然决然杀了那个人,你到底敢是不敢的质问让宇文邕猛地从梦魇里惊醒。
他敢!他一定敢!只要那人拦了他的路阻了他夺回周国的道儿,他一定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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