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遇事沉着,为何今日像是被刘子业一搅合便全然失了冷静。子莫懊恼地皱起了眉心,更不可思议地是高湛当时的反应,与他对峙了一会竟是伸手又抱他起来,说是芳尘台上的风景今日里是看不清道不明,还是下去罢免得让他着凉。
子莫僵着身子,怔怔看着高湛乖乖又被他抱下了芳尘台。直到双脚又坐到了木轮椅上,他才出了一口气。四处寻着慕容冲的身影,生怕他已经被丢下了高台跌得粉身碎骨没了踪影。依着高湛的脾气,越是云淡风轻暗处里便越是险象环生。如何是好?高湛若是要杀慕容冲他用命相抗不知道是能带来转圜的余地还是让那偏执的高湛更加变本加厉?!
如同芒刺在背,子莫从来没这样惴惴不安过。
“这便是你不让我来邺城的缘由?”慕容冲目不斜视,高仰着头,从子莫身侧而过,轻轻说了一句。
……子莫看着他,却已然哑口无言,如同一旦错了一步便是步步皆乱了方寸。慕容冲并未等他回答,便又走慢了些,与子莫错开了距离。
觉得那人在离他越来越远,心猛地一阵抽紧。自从戎马倥偬知晓自己的一生都将在战火硝烟中血雨腥风,他就已经学会让眼泪倒流回自己的眼中。
深深吸了口气,不禁抬高了头,盯着那虚无的天空看着,心情也沉到了底。日头没什么温度,却如何这般刺眼。眼睛好酸,咬着下唇都没能收回那酸涩之感。
慕容冲要怪他,他受得起。是他犹豫不决,没有信守承诺,让慕容冲寒心。如何责怪他,他都甘之如饴。
事情已然如此,子莫心中狠狠压着的大石头反倒是那被侍卫大臣围绕簇拥着众星捧月状的高湛。凭着自个儿对这九叔叔的认识,高湛如今的反应才是最可怕的反应。
莫非……他早已经知晓?!想到此处,子莫的心猛地一跳。与铜雀台前伴兵士起舞的鼓点合为一处。
“风萧萧兮易水寒!”舞蹈之兵士齐声喝道,舞乐声中众人矫捷之姿整齐划一,手中兵刃泛着寒光,高举垂落随鼓乐舞起,变换阵型化武为乐。虽有丝竹声柔缓悠扬和鸣削减了其中的肃杀之气,可到底与江南的靡靡舞乐相去甚远。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剑尖曳地,随而在练兵场上划出深深的刺扎之痕迹。舞蹈之兵士喝着鼓点一个腾空而起回身长击,众人跃起之风声与舞剑凌空之姿皆是飒爽豪迈,让观赏之人心中惊叹。
齐舞之长剑铿锵鸣叫,带出阵阵锋芒,犹如混沌之中终被斩开了迷雾,子莫恍然大悟,明白为何这慕容冲会被突然传唤回了邺城……
迎面吹来了刺骨寒风,子莫额头却是冒出了汗滴。
乐声回荡,舞蹈之众人高歌合唱:“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声势威赫,如同这天际都不禁随着齐兵们的操练之声有节奏地晃动着,这便是盛世齐国,这便是北朝以武为荣的习气!大鼓一捶,通天巨响中此舞毕。方才变换着队列舞蹈着的将士们皆又回到原本站立之处,从上看泾渭分明,未有一丝差错,这便是齐军军行令止的严明。
刘子业看着,不禁作揖与那皇帝高湛说道:“陛下啊,不知道这舞蹈可是陛下有心之安排,子业真是看得心惊胆战。”刘子业两眼含笑,分明未有丝毫怯让。
“哦?王爷何出此言,可是我朝舞蹈太过粗俗,让王爷贻笑大方了?!”高湛问道。
“非也非也,此舞曲威风八面,声势震天,想必定是贵国礼乐大师耗了心血所编排,只是这荆轲刺秦太过凄凉,虽是雄壮,但与宋齐二国议和之场面有些背道而驰。况且,如今是我刘子业入朝面见陛下您,求和修好,这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歌调真是听得我坐立不安,额头都冒了虚汗了!”刘子业故作害怕,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额角,引得周遭的大臣皆是哈哈一笑。
高湛赏识这刘子业的果敢诙谐,便笑着说道:“王爷见笑了,这舞蹈自然不是朕有意安排,只是这北境不似南朝,论起音律歌调,不免匮乏单调。来人啊,听得永光王爷的话了吗?此舞乏善可陈,速速改了,三日后定要拿出让天下惊艳之舞蹈方可行。”高湛挥挥衣袖吩咐道。
跪于一旁的乐师与礼官皆是为难之色,齐国的歌曲舞蹈向来重阳刚而去轻柔浮夸的味道,如今让他们改,不知道该改成怎么个模样,其中尺度真是不好拿捏,也没个准头啊!三日时间,真是难上加难!
“陛下,不如便去了这肃杀之气,让宫中女婢尽展姿色,舞个风月可好?”旁的大臣说了一句,招来高湛的一顿眼色。
“论风月,我大齐的舞蹈如何与那水乡之旁的江南女子比较?你这是东施效颦,自曝其短罢了!”
高湛的数落自然是有引得周遭众人会心一笑,大臣们纷纷说着是啊是啊,一时又不知道该拿出点什么主意。
刘子业看了看众人,说道:“陛下,既然这舞乐是两国修好相庆用的,那便不如集二家之所长,取长补短精诚合作一番。本王此次入邺城,除了礼官,也带了乐师前来,其实子业自己也懂些风雅之韵,如若陛下不嫌,舞蹈之事就交于在下吧,也算作是本王为庆祝齐国与我宋国握手言和的心意。”刘子业毛遂自荐道。
“哦?没想到永光王爷还有此良计!妙哉妙哉!众爱卿作何想?”高湛问道。
“陛下,永光王爷精通歌赋舞乐微臣早就有所听闻,如今王爷愿重编此舞当真是甚好,微臣愿协助王爷一臂之力,在三日后定当给陛下一个大大的惊喜!”礼乐大臣大赞,忙不迭称好。
“那便如此定了,博采众家之长,永光王爷需要如何编排舞者乐器都可自行安排。朕倒想看看,这让朕惊喜让天下艳羡之舞曲该是如何模样?!”高湛大笑,宽大的衣袖扫过这矗立百年的铜雀台壁,龙骧虎步走下了台基。
“本王需要兵士四十与那天下第一美人慕容冲!”刘子业狡黠地抬眼看着高湛,拱手说道。
高湛停住了脚步,定定转身扫了眼那人,又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了慕容冲:“永光王爷真当别具匠心,这番心思便是无人能出其右!哈哈哈,朕准了!慕容大人,你可领命?”|
慕容冲到底也是大齐的臣子,让他在齐宋两国的众臣面前舞蹈这是何道理?况且朝中早就对慕容冲颇多微词,有些甚至口出淫词秽语,慕容冲此次回邺城为的是建立功勋,可不是这般献舞人前卖弄姿色让人品头论足!
子莫按捺不住,正要出言制止,可耳旁却传来那人的声音:“臣遵旨!”看向慕容冲,他压低着头,无悲无喜。
子莫愣愣回头,五味杂成只有痛惜。
慕容冲竟不拒绝,周遭的众人皆是看好戏般更加期待三日后的那支舞曲,由这北朝第一美人亲自上场演绎,该是如何缠绵悱恻,连想想都多了几分靡靡的闭月羞花之情。
“哎,当真就是做过娈宠的,为了加官进爵便是不要脸啊!”不知道是哪个古板些的老臣子看不过眼,暗暗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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