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寒冬腊月的天气,却是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声,似乎崩溃了天地。
“三哥,我们八岁才相识,虽是兄弟,可是身份有天壤之别。你是大娘的儿子,高家的长子嫡孙,我呢,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你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而我从小的苦楚你不知道。虽我们一般大,可你不知道我的心性自小就和你不一样。我和你交好,是因为你是高家的长子嫡孙,父亲眼中的接班人,你为人正直丝毫不因我的出身而低看我,如此多年了,这便是我与三哥亲厚的原因。父亲和我说,要处处以你为先,要敬你重你,因为我和你不同,你整日里嚷嚷着要去纵横沙场,说为何父亲让斛律明月收我为徒却不让你习得高超的武艺,三哥,这便是贵贱有别啊……我高长恭在父亲眼中至多便是个武将了,他根本不舍得你去征战沙场。有时候我也会恨,为什么明明都是一般大的,我的生辰还在你之前而你却是三哥……后来我想通了,我便是要靠自己赤手空拳去舍去搏才能活得好的人,所以,我和九叔叔,是一拍即合。呵,九叔叔说我长得好看,我念着九叔手中的权位,况且,九叔他俊美多情风度翩翩,还长得甚是像我们的爹爹,和他在一起,我每每都觉得,似乎爹爹还活着……”
“够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丧门辱德的东西!!!!”高孝琬早已经忍耐到了极致,一拳挥来,手骨撞在铁栅栏上,鲜血淋漓,而他那因为入狱而很久没有修剪的长长的污秽的指甲重重刮过子莫的头颈,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子莫皱眉,却没有闪避。觉得脖子火辣辣的,抬手捂住了那里。
孝琬痛苦万分,不住用粗链子锁住的双手敲打着囚笼。外面雷电交加,如同要将天空都劈裂成了两半。孝琬没有眼泪,只是把头抱在双手中,不愿意再看长恭一眼。
“三哥,你知晓你是多么不值得了吧?为了我,白白断送了大好前程。我本可以不告诉你这些,可是又想到你往日里待我不错,我高长恭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所以才来特意找你说这些。三哥,我们一起长大,可如今早已经过了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了。人各有志,我所做的不求你苟同,可是我也不能看着你光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和自以为是的念头就断送了高府一门的生路,你若是一心求死,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会被你连累?!你若是说为了我这个四弟而如此做,我高长恭担不起你的这份重情,我很好,我一路走来无怨无悔,这一切便是我想要的,一切也都如我所愿……想想大娘吧,你若是死了,她会如何?我只是你的四弟,我不需要你如此为我。高孝琬,我言尽于此了,你好好想想……”
子莫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身。他知道三哥在看他,可他没有一丝勇气回头再看看三哥。
窘长的甬道,两侧分立着无数的牢笼。他走着,竟不知道到了哪里。那些重影晃晃荡荡闪现在他的眼前,无数个片段突兀地横掠过他的脑海。
话已至此,三哥今生恐也不会原谅他了……可是只要他活着,那恩断义绝又如何?
已经快看到天牢的出口了,可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子莫木讷转头看去,那人是大娘元仲华。
大娘身份尊贵,若不是执意要陪着孝琬,她本不用在这天牢里受苦的。
即使是今时今日,大娘的两鬓还是疏得服服帖帖,见着子莫,还是和在高府里一样,下巴仰得很高。
“大娘。”子莫行礼。
“嗯,你见过你三哥了?”元仲华问道。
“是,三哥会想开的,大娘不要太过担心。”子莫说道。
元仲华从牢里打量着他,冷冷笑了笑,说道:“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这个好四弟能劝得了他了,我的儿子居然会造反?!呵呵,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我都觉得在做梦,在这里的许久个夜晚,我夜不能寐,一直在想着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我那个敦厚老实的儿子动了这般大胆的念头!”
……“三哥一时冲动了,定是受了什么奸臣蛊惑,他们用复兴文襄一脉的由头,让三哥行差就错。”子莫说道。
“行差就错?你真的觉得他错了?”大娘突然探头过来,在近处盯着子莫看着轻轻说道。
“大娘?……”子莫想要离开些,却被元仲华一把抓住了手让他靠得更近些。
“孝琬他高贵不凡,这个大齐的江山理应便是他的!他没错,我甚至感到欣慰,我的儿子他终于开窍了,要说错,他只错在一件事情上,那便是太过妇人之仁,他若是不回邺城来接我,如今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大娘?”子莫觉得元仲华与平日里的端庄持重大相径庭,两眼有着很深的戾气和执意。
“所以,是我拖累了孝琬,是我,给他订了那门婚事娶了个该千刀万剐的女人回家……要不是这个女人告密,如今我儿该是在那九五之位上的!”大娘微微扬起头,似乎在她的脑海里已然出现了龙袍加身的三哥的模样,子莫想要抽出手,可大娘根本不肯松手,又说道,“高长恭,孝琬他即使现在招供能不能有条活路也全看高湛的心思了。所以,我元仲华求你,你一定要求皇帝特赦你三哥,我知道你和高湛关系匪浅,当年我设计让你进文宣帝的宫殿本来以为可以除了你,可谁想却是得来了高洋的死讯,所以,你不必瞒我。”大娘的眼神诡异,古怪笑着似乎看透了子莫的秘密。
“即便你不说,我也不会看着孝琬去死。大娘保重吧,等着我的消息。”子莫不想再和这个女人说下去,便又要抽身离开。
“不行!我元仲华谁都不信,空口白话,我如何信你一定会救出我儿子?”元仲华依然死死拧着子莫的手,冷酷得笑了笑,便探身和子莫轻轻说道,“这样吧,我拿你生母的秘密与你交换如何?”
“什么?!”子莫不觉吃了一惊,这么多年了,从未有人和他提起过高长恭生母之事。
“呵,如何?你大概这么大了连自己的母亲到底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是何身份都不知晓吧。也是,那个女人死后牌位连高家的祠堂也进不了,又会有谁和你说起她?你不好奇吗?她是如何来到那个尼姑庵的,又是如何死的……!”元仲华耳语道。
子莫一震楞,他看着大娘,问道:“你如何知晓的?”
“哈哈哈,我?我可是堂堂的东魏冯翊公主,当时一手遮天的大丞相高澄的正室妻子,那时候,皇位之上的还是我的胞兄元善见,我元仲华想知道的事情难道还有查不到的?”
“你?……”子莫疑惑地看着这个妇人,元仲华双手都扣在了子莫的手上,好像使尽了全部的力气,逼视着子莫一字一句说道:“高长恭,我要你答应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出我的儿子孝琬,只要能看到他活着出了天牢,我便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告诉你所有想知道的。也可让你手刃杀母仇人,让你母亲九泉之下死而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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