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身子要紧。往事已逝,待我大燕踏平柔然破关北齐,这中原大好山河尽是你的手中之物,区区一个高长恭,更不在话下!“慕容柔说道。
慕容冲听了苦笑,淡淡说道:“我也曾经以为坐拥天下便能脱胎换骨找回所有以前失去的。可现在大概是老了,竟然生了彷徨。柔弟,你没有刻骨铭心过,所以,你什么都不怕。“
……慕容柔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嘴巴,如若痴恋一人便是将所有的雄心壮志都抛诸脑后,那他宁愿永远这般铁石心肠下去!
“表兄,我看你不是老了,而是心志不坚了。弃家国不顾耽于儿女私情!高长恭若是真的看重你,定然会陪你一路到龙城,然而你昏迷不醒,他却回了邺城,这难道还不至于让你死心?他高长恭对你如何好?我看不过是他想封了你的羽翼,让你一辈子臣服在他的身边罢了!”慕容柔有些心虚,话便不由自主说得气急败坏了些。
这皇兄登基为帝的时间难道还不够久吗?做皇帝还这般唉声叹气,他更不能让这高长恭见到皇兄了!
“皇兄!你好生歇息,不可再饮酒了。父亲说明日与那宇文邕订下同盟之约便可以挥兵南下了。到时候你可以生擒了那高长恭,问问他为何这般薄情寡性!不过……那周国皇帝有个要求,要亲见皇兄你真面。若是您明日太过疲惫,怕是不好……”
“凡事都由皇叔出面不是更好?反正我这个皇帝做得也甚是清闲!”宇文邕抿嘴一笑。
“皇兄,我父亲是真心拥戴你为皇帝的,绝不是将你当作摆设,父亲亲口和我说过,你登基是先帝遗命,但也是我父亲想要偿还他当时一气之下反出大燕对列祖列宗的亏欠。皇兄,我慕容柔愿意一生追随您,甘为臣子,助您一统天下!”慕容柔单膝跪地,低头向慕容冲效忠,诚意拳拳,绝无半点敷衍。
慕容冲眼中有暖意,他很清楚,这慕容垂和慕容柔的确都是真心扶助他的。自从十三岁国破家亡,他任人践踏□□到如今真成了一国之帝,一切都犹如实现的美梦,该是得意之时。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追求的君临天下已然成了现实,可是用来交换的却是和高长恭的陌路?上天真能和他慕容冲开玩笑,总要夺走他的心头至爱。
“你起来。“慕容冲扶起跪在地上的慕容柔,脸色不由好了许多,“我能有这样兄弟,是我慕容冲之幸。”慕容冲执手与慕容柔说道。
……慕容柔一时楞了楞,直觉得低下了头。
“怎么了?”慕容冲看慕容柔沉默不语,还不看他,便笑着问道。
“没,没什么,臣弟诚惶诚恐。”慕容柔低头局促一笑。他心中虽有愧,但是认定了这番隐瞒绝对是为了皇兄好。皇兄与高长恭当断不断,必然反受其害!
如此想着,慕容柔便拱手退下了。
营帐之内,还是只剩下了孤家寡人的慕容冲。
“长恭,你在哪儿呢?是否有美娟陪伴,是否,还记得我慕容冲?”
夜凉如水,只余这痴情的人儿对月长叹。
那天边的明月看着那人独酌神伤都很是悲凉,可惜月儿不会说话,告诉这美若仙子的男人,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其实便在身旁……
“你便这样睡着了?”宇文邕真是不敢相信这人的脸皮厚成如此模样。抢了他的锦缎暖床,在他回了营帐之后便一副装睡的模样。
……
宇文邕的话妹得到回应,营帐之内鸦雀无声,蜡烛都燃尽了,闪现了一团亮光后便灭了。
“呵,也没有一床被子给我,你这样是邀我共榻吗?”宇文邕也不知道自己的脸皮何时如此厚了,不假思索便说了这么一句。
黑暗之中,宇文邕毫无准备便被砸了一脑袋的软绵绵的东西,用手一接,正是一床被子。
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宇文陛下无奈苦笑。他便是拿这人没辙吧,才会处处这样落于下风。
看着那躺在他榻上的轮廓背影,宇文邕一点没生气,反而笑了笑。老实在一处毛皮毡子上抖开了被褥,解了外套。
他刚要躺在地上睡觉,那自从他进了营帐之后便一直挺尸的床上那人弹跳起身,走到呆愣的宇文邕身边,抢了他手里的被褥,把床榻让了出来。
动作很是迅捷,宇文邕还没回过神,那人就已经嗖得一下钻进了地上所铺的被褥里,闭上眼睛,又不再动作了。
“长恭殿下,你还是别委屈自己了,地上凉。“宇文邕蹲下来,便这么看着那个死死比这眼睛装睡的人。
“别管我,床榻是你的。“子莫回了一句,依旧不睁眼。
宇文邕看着那人倔强的表情,勾了勾唇角。
子莫死死抱着的被子倏然滑了下去,他一腾空便猛地睁大了眼睛。
“宇文邕!放我下来!”一阵僵硬,子莫开始挥舞着四肢手舞足蹈。也没等他仓惶逃窜,子莫便被扔到了软糯的床榻之上。几乎是本能地挺起身子,全身警戒,可那宇文邕却干脆离身,头也不回走到了那地上的褥子边,说了句睡了便开始宽衣解带。
子莫慌忙转身回避,听到身后那人歇下的声音,便也只能躺会到了榻子上。他总要先养精蓄锐,才能想脱身之法。
沙漠的风在夜晚很急。
帐篷的帘子落了还是不断被轻轻掀起,卷了些凉意进来。
“冷吗?”黑暗中,宇文邕问他。
“不冷。”子莫回答。
帐篷不大,其实宇文邕便睡在那张榻子的边上,并不遥远。
子莫本来打算彻底无视这人的,可被这么一问,他心中便有什么难以维系那无情无念的面具了。
“没其他的想问吗?”宇文邕明明已经在擂台旁看到他了。
……宇文邕转了个身,睁开眼睛看着那榻子上的长恭,微微一笑。
“为何不走?”
子莫吃惊地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走不了。”实话实说,他对着这直性子的宇文邕也很是利落。
“……”宇文邕长长地沉默过后,淡淡说道,“真希望你是不想走。”
声音虽然很轻,犹如那揉入暗色中的轻风。可一字一句还是落在了子莫的心上。好像一叶落入明镜的湖中,如此温柔,却又那样有力,直击心底。
子莫不傻,他久久没有说出话。
宇文邕意料之中没有等到那人的回答,便又说道:“既然如此,更应该在榻子上休息了。地上硬,你身体受不了。”
寥寥几句,却是让子莫心神为之重重晃荡。
他的心发紧发疼……突然想到宇文邕那日昏昏沉沉之间和他说的那个故事,便小心翼翼问道:“你痴恋的那人可如何了?有与她道别吗?”
“道别了,我讲了个故事给他听,他一直都帮我记着呢。记着宇文邕这个傻子是个连爱都说不出口的懦夫而已。为了权位,为了家国使命,只能这般迂回婉转。如此痴子,不配爱吧。”宇文陛下转身,不是怕子莫看他,而是他的眼泪这般才能滑落地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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