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还未见那个阴鸷老头近身,便感到了阴风阵阵。看来长恭劝他收手也并不全是见了高湛回来便想扭头就走。
然而形势已然如此,宇文邕前有强敌后无退路。况且他为了长恭今日根本也没有想过什么后撤周旋之余地!他想要带长恭回去,方才的温软馨香还留在唇齿间,挥散不去,心头如有洪水猛兽冲撞而出占有的念想浇灭了他一向引以为豪的克制。
像是赌上了自己身为帝皇和男人的尊严,他便是要和高湛死磕到底。当初他便不该犹豫再三,想着自己身上的重担和两人的身份立场,犹犹豫豫,欲盖弥彰!这高湛倒是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居然全然不顾他们的叔侄身份,这般枉顾人伦究竟把长恭至于何地?!让长恭继续留在齐国,只会成了他人口中的笑柄和谈资!
宇文邕眼中全是杀意,迸发着朝着那阎罗老者,也是冲着高湛而去。
子莫与阎罗老者一瞬的僵持,内力相鼎犹如过了遥遥岁月。
子莫瞪了那宇文邕一眼,这人在做什么?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吃力地锁住阎罗老者的右肩,被扛在左肩上的高湛仍然不醒。子莫忌惮高湛,而那国师似乎也有几分忌惮不敢随意出招挣开子莫的束缚。眼神瞥了瞥,冷笑说道:“殿下这般敌我不分,怕是不太好向陛下交代吧。”
子莫手间灌入内力,义正言辞说道:“就是因为陛下的性命为第一要紧,所以才让国师见好就收!宇文邕虽如今是一人,可援兵随时都会到达。若是混战起来,国师能保证陛下的安危全然不受威胁?孰轻孰重国师定要好好权衡!”
子莫言之砸砸,心中却已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阎罗老者不是这般好驱使之人。他若是真动手,能在周兵到来之前擒住这宇文邕也是未可知。
重重吸了两口气,他以为自己能对阎罗老者形成威慑,哪里想这绝世高手身上的内力不减反增,在子莫猝不及防下便猛地一下震退了他。
“长恭?!”宇文邕一声惊呼,子莫连连后退了几步。阎罗老者回头看了看他,狡黠笑笑,“老夫不是那么好骗的啊兰陵殿下。你若是执意要帮这个周国皇帝脱险大可以两人联手,我对殿下的身手记忆犹新,大可以看看和那佛图澄的弟子联手能否过得了我这关!”
这满脸狂妄的绝顶高手似乎执意要在这里大杀四方,子莫心中了然,他看了看宇文邕,再看看高湛,手中的武器密密缠绕掌间,说道:“我要带陛下回关内医治,你若败了,便不得再做阻拦!”
说时迟那时快,阎罗老者身形未动却已然感到危机四伏。一道清风扬起了他的长须,他蓦然上扬着头颅避开,却只有长恭的衣袂翩然扫过了阎罗避开的那处……虚空如被破开,快得几不可见。
迷踪之影,似那人刹那融于这断崖边的风中散落于点点晨辉之下。
别说那身在其中的阎罗仓促应战也无瑕顾虑这是何身法,便是宇文邕想要插手帮忙,却已然也不知道如何帮忙。
这是高长恭?!
武功已臻化境的国师脑海之中只有这个疑问油然而生。他自认世间绝无对手哪能这般束手被打得落于下风。
鬼手朝着那如幻影的高长恭身上打去,步伐鬼魅却是招招落空!
好几次阎罗老者的面门都被掌风擦过,子莫的攻击却都在离开他眉心几寸远的地方戛然而止只是让他空惊起一身鸡皮。
……国师何曾受过这样的挑衅,大喝一声内力四溢,倏然忘了还有肩上的皇帝陛下奄奄一息。高湛果不其然被这雄浑内力震落,阎罗一愣,想要伸手去接,可一错眼便见皇帝高湛如被风卷落的树叶悠扬飘落在那人的怀里。
子莫身形翩然落地根本不再与阎罗老者缠斗,只是低垂着眉目满脸关切看着怀中那人。
“陛下?”手轻轻拍了拍高湛的脸,那人的睫毛微微晃动,鼻息还算平稳……
子莫长长松了一口气,看这人只有额上有处擦伤,将他抱起便往回走去。
“高长恭!你将陛下带去哪里?如今你通敌的罪名可还未洗清!若敢轻举妄动,我阎罗老者定将你击杀在此处!”国师气急败坏,他这怒气中多了几分方才落于下风的挑衅和不甘。
“国师大人,你若是执意在此与我为难别怪我不留情面!陛下方才摔下的可是万丈深渊,你有本事将他救回可也没本事医治他吧!他这一路来本就不好,你再敢耽搁就是国师你意图谋逆了!”子莫定住了步子,长身玉立气势逼人。
他只撇头侧了侧目光,那目空一切的凛然架势倒是把这国师的气焰都压了下去。阎罗老者冷哼一声却也不可置否。
“高长恭,你当真要回去?”
身后,云层遮盖了阳光,狂风呼啸着卷过断崖,从背后袭来猛烈的风卷尘土的犀利冰凉的味道。
说话的是宇文邕,他看着长恭将那个该千刀万剐的高湛抱在怀里头也不抬地默然离开,仿佛此刻坠落崖底的便是他自己。
……“宇文陛下,您还是早早回营吧。周国千军万马需要你的军行令止指挥调度,您失踪了这么些时候他们该都是着急了。长恭身为齐国人,死为齐国魂,护送自家陛下回去,何曾有错?”
“是啊,你高长恭何曾错过?!不过是我宇文邕一念差,步步错罢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不悔留在齐国,留在这……这齐国皇帝身边……?!”
咬牙切齿,怒气熏红了眼。
宇文邕看着那怀中抱着高湛的高长恭,手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几欲吐血,却只能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咽!高长恭啊高长恭,哪怕回头看一眼表示他心中依然对他有几分念想都好,为何这样的背影似是比陌生人间还要孤凉……
“宇文陛下,长恭终究是齐国臣子,如今我国陛下危矣,望您能暂且收手,也算是看在你我二人的交情之上让开条道儿让我回去医治我国陛下,长恭不胜感激!”子莫并未转身,目视前方仰头说道。他怕回头看到那人的落寞而难过,也根本不想将二人如此多年的情谊这般冷酷地搬到讨价还价的台面上。
他明白宇文邕的心意,可是一来不能二来也不可能。既然如此,还是回到最原本的位置上,棋逢敌手,宿命对手。这般,于他宇文邕,于他高长恭,才好……不知道这算不算退缩,子莫看了看高湛奄奄一息的脸,垂下眼帘,沉声这样说道。
漳水河上的邂逅如是错遇,今日里便要将二人的关系理理。
他始终是齐国的臣子高长恭,而他,这周国皇帝宇文邕的身份也是难改其他。
“你,你当真选择高湛而要离我而去?!”
宇文邕冲上前来急急问道,他急红了眼睛眼中只有将要离去那人背影,根本不管阎罗老者跟在子莫身后伸手便要钳制向子莫的肩膀。他想要越过那阎罗老者却被猝不及防一掌打翻在了地上。
宇文邕落地的闷哼之声让子莫心头一颤,回头果不其然看到那人的嘴角渗出了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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