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的书信中看得出朝中形势紧迫,定是宇文护那厮太过咄咄逼人了。
宇文邕要不是听到了驿站中的过客都在谈论国宴之上传国玉玺的事情,他一早就收拾包袱上路了。但……宇文邕听到那些过路人口中谈论的事情,便耐下性子细细听起来了。
“那如此说来,这东晋司马皇室为了笼络人心,早失了玉玺可偏要说这东西在健康城中,搞得建康时常不太平。南陈与刘宋为了这至宝兵戎相见都不知打了几回了,原来还真是冤枉了老刘家的皇帝了,这东西原来压根不在南方!”
“是啊是啊,你说司马氏撒的这个弥天大谎,不就为了重振人心。想当初那东晋名将桓温三度北伐,曾一度兵临长安收复洛阳,可终究时不与他,三次皆未能收复北地重回西晋天下大一统的局面,就这样,耗尽了汉室最有可能一统南北的气数!时不我待,着实可悲可叹!现在想来,到底是东晋早失了传国玉玺,未是天下真命之主!”
“好个天下真命之主!如你所言,那玉玺岂不是择了明主……”
“这可不是!”先前跟大家伙说得脸红脖子粗的大汉见众人都听得兴起,便一拍桌子打算发表一番高论,心中所感此刻不吐不快。
“且慢!兄台兄台,你我皆是贩夫走卒,走乏了在这歇脚于是侃侃而谈几句。山野草夫,这时局之事于我们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天命之主的……哈哈哈,大家不可太过当真,点到即止点到即止……”
众人一听,相识而笑,心领神会,便又开始扯些有的没的。那大汉抬头一看,这驿站里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之辈已经在自己那桌酒桌旁越围越多,里三层外三层他都还没察觉便已经围拢了这么多人了,便也估摸着自己这嘴是快了些了,再口无遮拦怕是要惹祸上身,便也不说了,把余下的话过着煎饼粗茶都咽到肚子里去了。
天命真主……宇文邕坐在偏旁一角,只听不语。
其实,传国玉玺便是宇文邕此番前来邺城的目的之一。
遗世之传国玉玺再现,此乃天下即将统而为一的预示。他宇文邕如若能得天机,便会助西魏国运如虎添翼。
玉玺现世的时间和地点都如师傅之前所言,只可惜他为了避开宇文护派出的使节,无法跟着西魏的人入宫进入九华台。当夜,他又收到长安来的加急书信,宇文邕都还未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一骑孤骑出了邺城。
玉玺不能得见,宇文邕倒也并不生憾。天意授权之说在这个少年心里只是一种说辞。现在不在西魏,日后待兵强马壮了夺过来便是。他更有兴趣的,是一个人,一个在邺城中的人,一个他师傅口中与他并列双子战星,横空出世于这同一时代,日后必定会为这个天下与他争个你死我活兵戎相见的人。
此人,是他命里的克星,天生的对头。
犹如他的父亲宇文泰之于东魏的高欢,他这一世,也会有这么个宿命般的对手。
神僧佛图澄曾说过,天狼双子星临世,必定掀起腥风血雨,天下将为易主。
天狼双星,互为敌手,互为对头,而又相互呼应,辉映整片天宇,给这个时代带来不可预计的变数。
宇文邕便是那天狼双子星中的一颗,另一颗星星,落在了齐国的邺城之中。
他来邺城一是寻玉玺,二是想寻寻他命中注定的对头,看来,两样都似乎落空了……
他此刻寻思着,那传国玉玺砸到的那个小将高长恭,应该就是那另一颗战星了。
如是这样,那那晚与他比斗的萧子莫呢?又是何人?
宇文邕没来由地一下又想到了那个与他年纪相仿可浑身血煞之气的人了。
他跟着佛图澄学了那么多年,相人相面也颇为通晓。那少年长得恍若月宫谪仙,应是心性柔善之人,可身上的煞气之重,真是世间罕见。一般人煞气太重克六亲,可天底下孤煞之气最重的偏偏又有可能是最贵重之人,即为九五之尊……
宇文邕想到这里,不免又忆起当晚的情景。
他转念一想,想到萧自莫如若不是他命中的克星对头,那也许,他们改日相见还能成为朋友……想到这里,冷冷地做在驿站一角的宇文公子,便不禁笑了笑。
“公子,都打点好了,可上路了否?”
侍从来催,宇文邕点头起身出了驿站。
他蹬上黑马,尘土滚滚,直奔长安而去。
这是他第一次来邺城,也是他第一次见着他这一世命中不可回避的宿命对手。
再与他心中挂念的那人相见,便又是过了好长时间。
第46章 南行
六月,初夏。
子莫乘一叶扁舟顺流而下,高山流水,苍翠欲滴,满目如诗如画的江南美景。
“公子,我被这船晃得想吐!咱们何时可以到建康呀?”熊三儿好不容易改了口不叫大人了,但是坐在船尾,使命拿荷叶当蒲扇扇着还是被南方的日头晒出了一脑门的汗,脸色煞白,用他自个儿的话来说就是这趟南行是他的劫数,像他这种彪悍的北方汉子会折在这区区乌篷小舟上,人生耻辱!
呕~~~~~~~~~
耻辱归耻辱,熊三儿还未来得及喝口陈蔚然给他递过去的水,就又扶着船檐吐得如同怀孕七八月的妇人。
“客官啊,莫急莫急,等划过了这条支流便入了秦淮河了,老朽这小破舟也只能送大人们到这里了。等换了大船,便不会如此难受了,哈哈哈。”摇橹的船夫哼着山歌,一边行舟,一边安慰熊三儿。
“长者莫怪,我家兄长实在是自小便畏水。您这小舟自有小舟的妙处,这远山如黛的诗画景致,若不是轻舟顺流而下,便失了味道了。”子莫在船头,两边青峰娟丽,碧水潺潺柔情,纵然有个大汉吐了一路了,倒也丝毫没有煞了风景。
“公子这厢是去建康?”船夫戴着斗笠笑着问道。
“是,晚辈去建康探望远方亲戚,顺道赏赏这南土的风情。”子莫答得顺当,而船夫也是笑笑便不再多问了。
倾城少年,只带了两名仆从,不坐大船却偏要搭这小舟自支流绕路进建康,其中缘故,船夫自是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边摇着船撸,一边喝着节奏唱起了歌:“
管清罗荐合。
弦惊雪袖迟。
逐唱回纤手。
听曲动蛾眉。
凝情眄堕珥。
微睇托含辞。
日暮留嘉客。
相看爱此时。”
“咳咳,我说你这唱的什么曲子,纤手娥眉的。”熊三儿吐个上气不接下气,还非要和船夫耍脾气。
“哎呀,客官看来真是北方人士,这首曲子都不懂。这乃南梁才子何逊所做的咏舞妓诗,辞藻瑰丽,手法精妙,建康城里的文人墨客谁人不知,大兄弟,你啊,应该多读些诗书了……”
“你!……”熊三儿踮着发软的双脚起身欲说个道理,可这小舟乘着波涛上下翻飞一般折了个弯便越驶越快,看来是快要汇流入秦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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