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听老臣一言,寒食散性烈,那方士的丹药也是饮鸩止渴缓一时之病症而已,陛下不要再服用了……”
“不行,朕现在一日都离不开了。不过着烈酒一起喝下,朕便腹如刀搅,且丝毫吞不下膳食。喝了酒,吃了药,朕才觉得,朕还可以撑些时日!杨相,朕便是现下去了,朕也不觉得可惜,只是皇后和我殷儿……我是忧思他们。虽已立了殷儿为太子,可朕自个儿便是越过大哥等了龙位,朕的诸位弟弟们,藩王诸侯拥兵自重,常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在朝中声望极高,且在三省六部之中党羽众多,省内之人多是服从他们的人,朕原本想立他们为太子太傅,在朕百年之后便于杨爱卿一同立为顾命大臣,削了他们的兵权,杨相可在二人之中使些平衡之术,便也能保我儿的皇位,可没想,半路杀出了高长恭……”
高洋眼中怨恨尤深,
“皇上,高长恭尚且不成气候,羽翼未丰。且臣看着,即便他是天授真命,他自个儿也未必有这个做皇帝的心。便是封他个闲散王爷做做吧,如若还不放心,便赐了他块偏远的封地,让他离开邺城便罢了……”杨愔说道。
“杨相,你这是变了心意,想要放过那高长恭了?”高洋不满道。
“皇上,上天既然让他活到了现在,便大抵真是天意使然了。皇上,臣是为陛下,为太子考虑,臣认为在此事上得饶人处且饶人,放高长恭一马,也算是为了当年东柏堂之事赎罪……”
“赎罪?杨愔,你若不是杨愔,朕现在便立马让人斩了你!”高洋大怒。
“皇上饶命!皇上,臣不想您操之过急,把这高家四子逼上了绝路。他此刻无心夺帝位,若是过分了,只怕是物极必反,反而给太子殿下招了祸患。”
“大胆!杨愔,你今日之言,够朕杀了你满门!”
“皇上!老臣死不足惜,可老臣不能看着陛下走入死胡同!高长恭手中无兵权,更未被封王,他手下的羽林卫实则九成的人马还是听命于皇上您的,陛下您不能为这玉玺便乱了步调!”
“不不,杨愔,你不懂……你不懂啊,朕有预感,此人不除,我儿日后必遭大难。这事儿,朕自个儿会安排。你便先退下吧……朕乏了。”高洋拖着宽松的大袍,在空寂的大大的大殿上走着,抬着头,目光凝聚在虚空的一点上。
“是……臣先退下了。”杨愔提着衣袍颤巍巍站了起来,他自知高洋主意已定,他已改变不了他的心意了。
其实杨愔岂会不知,高长恭并非池中之物。
只是,当今陛下失了耐性,一味寻思着永除后患,这便是难有十拿九稳的事儿。
那高长恭若被逼到了穷途末路,那时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便是不可知了……杨愔摇着头,满是悲叹。
第61章 接风
萧子莫的马车还未入邺城,便在城外遇到了领着一队骑兵踏着滚滚尘土迎面飞驰而来的九叔高湛。九叔面色煞白,神情急促,见到子莫一行人,一跃下马,急急将刚从马车中下来的萧子莫一把抱在了怀里。
寒香扑鼻,子莫只觉得九叔高大的身影在她的视线里投注下了一片阴影,尽在眼前的九叔的玄色衣袍,带出了擦着鼻尖的一阵微痒。
“斛律将军已向皇上奏明,你在建康受到宋军一路追击直到淮水,险象环生,几次命悬一线!”
九叔的拥抱紧得让她一阵晃神,印象中,高湛一向淡漠倨傲,任何事情都泰然自若,几乎不太会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反应,便是有,那也绝不显露在脸上。萧子莫知道九叔疼她,可这个拥抱,让她对其中的程度似又明白了几分。
“九叔,我没事。都安然回来了,你别担心……”
以前是高澄,现在是高湛,他们都是这般真心疼爱她的。
萧子莫看着九叔与年轻爹足有九成像的脸,心中氤氲开的的是感激和温情。
记得年轻爹以前去尼姑庵看望她,若是发现她又与其他的小孩子吵架推搡磕破了皮,胳膊腿上起了油皮,便也会这般抱着她紧紧的,放浪公子,偏搂着个小奶娃一个劲伤心擤鼻涕红眼睛。这高澄再跋扈张狂,当爹当得是毫不含糊的。
“没事便好……你随我回长广王府歇息几日吧,我从宫里请了最好的御医,给你瞧瞧。”九叔拉着她,让她随着他上马。
“九叔,我没事,再说后面这一车的黄玉还要交于皇上交差呢。恩……熊副队和陈队也劳苦功高,我正打算让他们和我一起回高府给他们一些犒劳……”萧子莫支支吾吾,不肯上马,她三哥一定在家里等急了,而且马车里的郑儿她还没安置妥呢。
“陈队主,你将高大人刚才说的事儿都去安置妥了回报,熊副队,你将高大人的随身行囊带回高府和河间王爷说一声,便说长恭要在我府上小住几日疗养身体,皇上那边自有我在呢,黄玉会一块不少送入宫中。”高湛扫了一眼其他人,转头对子莫说道,“这样安排可妥当?”
……萧子莫只能干笑,看来她是盛情难却了。
“哥哥?”从马车的窗棂探出一张怯生生的小脸。
她看看萧子莫,再看看高湛,似乎是被高湛眉眼间的威仪给吓回去了,小手扒着窗棂,不知道说什么好。
“郑儿乖,你随着陈叔叔和熊叔叔一起先回高府,那里会有人安置好你的。别怕,熊叔叔会和家里的人说明一切的,我三哥可是个宽和的人,定会好好待你的,哥哥我养好伤,不出几日便回去了。”子莫知道为难郑儿了,人生地不熟,她又不好一起带着去长广王府。
“这是哪里来的小丫头?和长恭你亲近得很呐?”
高湛打量着马车里的小丫头,年纪尚小,倒是天生丽质的美人胚子,若是再过几年,也是美人儿一个,与长恭倒是也般配的……
高湛没来由得便想到了这些,一想到这些,胸口郁积了几天的不畅便又排山倒海般翻涌了出来。他长广王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俾睨天下,凡尘琐事于他而言不过是无关乎痛痒的尘埃。
锥心,刺骨,何时种的孽缘,只是饮着他的痴狂一路着魔得生长,等他回头细想,竟只记得那人的泪眼,拥抱,和着那晚月色清冷下的绝尘脸庞。
“九叔,这是郑儿,是我在建康结交的朋友,她被我连累没了去处,我便带她回来了。”萧子莫安慰了郑儿几句,又让熊三好生照顾妥了郑儿,便跟着高湛走了。
高湛很清楚,他于长恭大概便是九叔。
或是一个长得很像大哥高澄的有些特别的叔叔。
可在他心底滋长了些什么,无人知晓。高湛只能独自隐忍着,任他如野火燎原,杂草般拼命掠夺了心田,也只能独自品尝。
他这段时间收到的暗报,上面的一字一句都如同在他的肺腑上挖开了一个个口子。臧质,刘子业,这两人为何一直撵着长恭到了淮水边上,斛律光没上报,而他,却是知道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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