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丽娘头一天才带了银子去了隔壁,第二天张婶就提着一篮子鸡蛋过来了,同时还把谭丽娘给的五两银子还了回来。看到张婶还了银子,谭丽娘愣住了,以为是张婶有什么为难之处。
“张嫂子,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是银子不够?”谭丽娘说着也露出了为难之色,从柜子子里取出一个匣子打开,里面只有两块碎银子,加起来还不到一两,谭丽娘握着碎银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定把银子放到张嫂子面前,“家里就这些了,请张嫂子看在我爹和您公公的面上,办一场体面的豆腐饭吧。”
张嫂子一直没说话,知道谭丽娘把银子塞进她手里才笑了起来,“哎呀!看丽娘妹子你说的这话,太见外了!我来可不是跟你要银子的。”
说着,张嫂子把手里的那块五两的银子和两块碎银子都放回谭丽娘的钱匣子,“我昨天收了你的银子,孩子她爹知道了就训了我一顿,说我不懂事,你家正是困难的时候着五两银子怕是全部家当了,让我今天赶紧还回来,我这就过来了,顺带了一篮子鸡蛋当赔礼。”
谭丽娘立刻面露感激之色,“张大哥客气了,嫂子也是太客气,他们男人家不知道日子辛苦,可不能一味地听他们的。”然后话音一转,“不过既然张大哥和张嫂子都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这辛苦费,嫂子还是要收的。说着把两块碎银子放到她手里去。
张嫂子嘴里说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将两块碎银子揣进了兜里。
张嫂子和谭丽娘又唠了些家常说了些豆腐饭的具体事情,就离开了。
送走了张嫂子,谭丽娘把那个装了五两银子的钱匣子放回柜子里。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呦呦却觉得不太对劲,张婶那么精于算计,可不像是这么大方的人。
对于呦呦的疑问,谭丽娘心里却清楚的很,八成是为了陶陶。张家有两个男孩,大的今年十四,小的十岁,大概想着陈士梅死了,两家算上门当户对,不,应该说谭家此刻还不如张家,张嫂子大概想要求娶陶陶,只是孩子们还小,先慢慢来往着罢。
其实谭丽娘还真猜对了一大半。
昨天她去张家同张嫂子说了之后,张嫂子就已经在动心了。等晚上张大壮回家来就跟他商量了,张大壮别看叫大壮,人长得也壮,却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听自家婆娘说完,迟疑着问:“这行吗?”
张嫂子偏头白了他一眼,“有什么不行的?要说这以前我可能还犹豫着,虽然公爹和谭举人是一起长大的,你这个捕快也是谭举人帮找的,两家看起来像是情分不浅,但是两家毕竟门第差着,后来陈士梅又中了举人,不知道哪天就中了进士做了官,陶陶就变成了官家小姐,就更不敢想了。现在却不一样了,”说着,张嫂子长长出了一口气,“谭举人没了,陈举人也没了,他们一家子妇孺,此刻怕正是缺依靠的时候。”
张大壮还是觉得不太妥当,“我们现在说这件事,会不会有些……”他没什么文化,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那个恰当的词。
“你想说趁人之危啊?”
“对就是这个意思,你咋知道我想说啥?”张大壮嘿嘿笑了两声,“还是娘子懂我。”
张嫂子却叹着气,“就怕她们家前后两个读书人,看不上我们家志林”
“那怎么办?”张大壮此刻也急了起来,他是男人,不懂女人家的那些弯弯绕绕,但是就算如此他也知道谭家养出来的孩子不会差,何况陶陶小时候他也见过,乖巧懂事长得又漂亮。
“所以我想着啊,他们家怀宇不是在守孝不去学堂吗,那就让志林每天过去把夫子讲的课业告诉怀宇,谭娘子看到我们志林这么好,总是会动心的,况且……”张嫂子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变成了只有夫妻两人之间的耳语,“况且,若是能见上陶陶几面,两个孩子有了接触,慢慢有了情谊也说不准。”
“那,要是不成呢?两家关系岂不是完了?”张大壮还是觉得不太稳妥。
“不至于,到时候就说谭家藏书多,志林去借书看的,就算亲事不成,还能学点东西。”张嫂子越想越觉得主意不错,怀着高兴的心情翻身睡去,不再管张大壮怎么担忧。
三天过后,张嫂子又来了一趟。她帮着置办完了这顿豆腐饭,把一些没怎么动过或者做的时候因为做多了没有上桌的菜都送到谭家来了,另外又提了一篮子鸡蛋。
“守孝不能吃肉,那就蒸些蛋羹给孩子们吃,本来就瘦,再不吃油水可怎么办?”张婶一副十分忧愁特别挂心的样子。
谭丽娘自是感谢再感谢,从此两家往来又密切了一番。
送走了张婶,谭丽娘关闭了大门,谭家开始正式进入了“守孝”期。带颜色的东西一律都换了下来,换成了蓝色黑色白色这样的素色,衣服也以素色为主。因为家里三年前才办过几场丧事,因此着这些东西都还算齐全,不用重新置办,洗洗改改都能穿。
因为守孝,怀宇的确像张嫂子想的那样,跟夫子请了家不再去学堂上课,夫子怕他耽误学业,开了一张纸的书目让他看,还说会每隔十天让小厮去他家里取他的作业和读书心得。
而隔壁的志林也会时不时地以“告诉怀宇夫子今天讲了什么”的借口登门,同怀宇一起讨论功课,或者借了陈士梅和谭举人的书来看。
谭丽娘也不拦着,甚至在张志林特意到堂屋来给自己问好时还见了几次,可是后来发现,每次志林一来陶陶就避开,一开始是躲在里屋,后来干脆避到厢房去了,谭丽娘就知道了女儿的心思,再后来志林来就只让他和怀宇待在西屋的书房“认真读书写字”了。
张婶在志林那里知道了陶陶的态度,也没有太过在乎,依然让志林每天去隔壁读书——亲事不成那多看看书也是好的。
陶陶不出现,倒是呦呦,仗着年纪小,跟着怀宇他们在西屋蹭书看,说是看书,其实还是看谭丽娘给她找出来的画册,或者是跟着怀宇学几句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年很快过去,又是一年放榜时,家里有考生的人家早早就翘首以盼,到县城府城去探听成绩。
若是陈士梅还在,自己怕是也要……这个念头才在谭丽娘脑海中冒出来就立刻被她压回去,然后忍不住自嘲,都一年了难道还没完全死心吗?
“娘!”呦呦从被窝里翻个身,看向已经下了炕的谭丽娘,将她的思绪召唤了回来。
“怎么了?呦呦饿了吗?”谭丽娘将裙子系好走到炕边上伸手摸了摸呦呦的脸。
这一年里,呦呦长得很快,个子是高了不少,脸上依然没什么肉。
因为有了那人送的银子,谭家的生活宽裕了很多。可是俗语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家子妇孺守着这么大一笔钱财,难保没人打坏主意。所以谭丽娘依然在接绣活,而且比以前更多,做绣活得来的工钱几乎全都用来买鸡蛋买鱼买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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