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兮没有听她说完,继续往下说:“这只步摇,是我母亲被抢做邱家侍妾后,辛苦侍奉邱家人十几年,唯一得到的恩赐之物,对于她而言,这已是最贵重的首饰,她本想留给我做嫁妆。”
邱玉楼低下头伏在地上。
头顶上邱枝兮的声音很是冰冷,“我母亲三十二岁寿辰那日,戴了这只步摇,你见了,当即就要抢。她不肯给,你便假意摔倒,将罪名安到我母亲身上,一百板子打下来,母亲她半年都没下过床。”
邱玉楼几乎头叩地,“我年幼不懂事……”
枝兮摔了步摇,那步摇砸下来,尖尖的一头直往邱玉楼的手背上钻。
邱玉楼来不及躲开,手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本以为自己隐忍至此,邱枝兮会见好就收,如今见枝兮没有半点想要和好的意思,压抑多时的大小姐脾气顿时爆发:“邱枝兮,你不要太过分。”
枝兮轻笑起来,“我过分?这些年你对我和我母亲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过分?”
邱玉楼想要辩解,却找不出措辞。
她确实从没有将邱枝兮和她的贱妾母亲当做人看,可是,就算当年是父亲将她那个贱妾母亲抢回来的,那又如何。做邱家的小妾,难道不比当一个舞姬强得多吗?
他们邱家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们,她们就该老老实实地认清自己的身份,感恩戴德才是。竟然以怨报德,实在是下贱。
邱玉楼见她敬酒不吃吃罚酒,懒得再做戏,立即从地上爬起来,“邱枝兮,没有我,你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别忘了,当初是我点你入宫陪嫁的。”
此时殿内宫人已全部被遣下去。
枝兮身后就跟着个不寿。
邱玉楼指向隐在阴影里的不寿,笑:“还有你,若不是我的缘故,你怎会成为内侍监掌事,你们俩能有今天这般造化,全亏了我。”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昂起脑袋对枝兮道:“是我将你拉入正途,要不是我,你如今还不知嫁给谁,或许早就成为平民小卒的妻子,哪里能享受这般荣华富贵。”
她说得来劲,理清其中的姻缘后,认为自己对邱枝兮的恩情,如同再造之恩,抵得过刺杀一事。
邱玉楼最擅长强词夺理,从小到大她欺负邱枝兮惯了,就算一时害怕,用歪理站住脚后,也就不怕了。反而试图用从前在邱府的气势压住她。
邱玉楼等了片刻,不见对面人回应,以为她怕了,放眼望去,却发现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细细把玩刀柄,若有所思。
枝兮从遥远的记忆里回过神。
要不是邱玉楼提醒,她都快忘了。
当初邱玉楼点她陪嫁入宫,纯粹是因为想要捉弄她。邱玉楼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有心上人的事,跑到她跟前笑:“邱枝兮,你是不是想嫁给那个人?我偏偏不让你如愿。”
邱玉楼不知道,就算她不点她入宫,她也如不了愿。
清雅高傲享誉天下的名士,出身燕国王室的公子遇,又如何会将一个低微的舞姬之女放在心上。
没有入宫的事,他也决不会娶她。
枝兮轻声道:“不寿,我烦她,你替我掌她嘴。”
不寿立刻上前,邱玉楼被逮住,被扇了一掌又一掌。邱玉楼愤恼至极,她冲枝兮喊:“怎么,我勾起你的伤心事?是了,最初入宫的时候,你还想着掩盖自己的美色为他守身如玉,邱枝兮,我得不到的人,你也别想得到,好好做你的宠妃,好好伺候你的王上,好好为我们邱家光宗耀祖。”
枝兮抽出匕首,刀背拍上邱玉楼的脸,对她的话并不感兴趣,语气一转,开门见山:“文夷夫人刺杀我的事,有你一份。”
邱玉楼愣住。
随即喊道:“是又如何?可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她不敢再动,因为刀锋已抵住她的脸。
枝兮:“知道我为什么不向王上陈禀实情吗?”
邱玉楼余光睨向近在咫尺的匕首,呼吸急促起来,“因为我是你长姐,是邱家人。”
枝兮摇摇头,“不,因为我想留着你慢慢折磨。”
说完,她转动匕首,往里一送,不费吹灰之力,便划破了邱玉楼的脸。
一刀接一刀,鲜血横流。
数秒后邱玉楼尖叫,“邱枝兮!你放开我!”
邱枝兮从妆奁盒里拿出一面小镜子,让邱玉楼直视镜子里被毁容的脸。
“我的脸……我的脸……快……快宣御医!”
邱玉楼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那把划破她脸的匕首此时已经抵上她的喉咙。
这一刀下去,就不再是毁容,而是夺命。
枝兮娇莺初啭:“你叫啊,怎么不叫了。”
邱玉楼浑身直哆嗦,看恶鬼一样看过去,“邱枝兮,你要是敢杀我,我定让你与我一起陪葬。”
枝兮哇地一声,“真的吗?我好害怕,长姐,你想做什么呀?”
邱玉楼:“若我死了,你与公子遇的事就会被王上知道……”
她话未说完,便听到枝兮笑声清脆,她一边笑,一边用匕首划来划去,嘲讽:“邱玉楼,真不知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竟妄想用这种事威胁我。”
邱玉楼往镜子一看。
她的脸已不再是脸。火辣辣的痛觉铺天盖地而来。
晕过去之前,她听到邱枝兮吩咐人:“将邱姬打入地牢,每日按时十大宫刑伺候一遍。”
十大宫刑,受一遍已无人样,每日一次,完全生不如死。
邱玉楼想喊,可她痛得喊不出声,再次醒来,才发现,她的舌头已被拔掉。
这边,邱玉楼刚被打入地牢,那边便有人将密信送到殷非跟前。
殷非打开信看了一行,便不再往下看,他甚至没有看信上所言的旧情人是谁,就直接一把火将信烧掉,顺带着将送信的人给处死。
他已经尝到过失去的滋味。
不想再尝第二次。
邱家的人听闻邱玉楼被打入地牢的事,立马差人入宫求情,仗着枝兮姓邱,再如何也不会害本宗本族,言辞恳切,希望枝兮能念在姐妹之情,放邱玉楼一条生路。
等了几天,迟迟没有等到回应。邱家的人又差人传话,竟以邱母性命要挟,让枝兮立刻在王上跟前为邱玉楼说好话。
枝兮看了信,丢到一旁,问不寿:“事情都办好了吗?”
不寿道:“我早就派人将伯母接了出来。”
枝兮点点头,“他们竟还不知死活地指责我升为夫人后,没有为邱家求名求利。”她抬头愤然对他说:“不寿,我不需要这样的家族。”
不寿跪在她身边回话,他已经习惯仰头望她,听她发号施令。
“那就不要了。”他想,反正邱家从未待她好过,留着也没用,“待我在前朝安插些我们自己的人,总有一天,我会为你将他们全部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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