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许曼春而言,学校里层次太高的人不会捧着她,层次太低的她瞧不上,像幼秾这种综合条件中等,虽然长得好看成绩好但家境不如她,且处处与人为善从不轻易招惹是非,相处起来很简单。
其实说是朋友,更不如说是调剂品。对于许曼春而言,宋幼秾就是她学校枯燥生活的一个陪伴者。
许曼春从小娇养,自私惯了,病中嫌幼秾不探她,停学归来又抛下她留级,她自觉可怜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不熟悉的班里,半分优越感都找不到,回头看宋幼秾,不仅没有因为父母逝世而自暴自弃,反而更比从前受大家欢迎。
许曼春不服气,她想,宋幼秾不该是现在这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该更惨些才是。
“幼秾,你现在回来上学,付得起费用吗?”许曼春抛出一句,眼神紧紧地盯着南姒。试图从她脸上探出几分落魄。
南姒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问:“我付不起的话,你会帮我付吗?”
许曼春立即道:“只要你求我,我可以让爸爸预支我的零花钱替你垫付,但你需得告诉大家,是我替你付的。”
南姒摇摇头,“谢谢你曼春,还是不了。”
许曼春不甘心地追上去:“你总有一天要求人的,我又不是外人,我是你的好朋友呀。”
南姒停下脚步。
她真不知道宋幼秾是如何忍受许曼春的,但她是真的忍不了。
“既然是好朋友,又何必说求这个字呢,好像你要看我笑话似的。”
许曼春被戳中心思,当即有些慌乱,口是心非地说:“我没想看你笑话,我单纯想帮你而已,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一点都不讲道理。”
她话虽这样说,心里头却又渐渐高兴起来。
宋幼秾急了。恼怒成羞就说明她现在确实过得很艰难。
许曼春抱着一种救世主的心态,重新揽上南姒的肩膀,“幼秾,是我不好,过两天我带你出去玩散散心好不好?”
离得近了,这会子看到宋幼秾衣领上的补丁,她心中越发满足。
虽然宋幼秾处处比她强,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读书再好相貌再好,也注定要做下等人的。
许曼春想,宋幼秾该早早地明白这个道理,不要总是做出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那种品性,不是她这种阶层该有的东西。
南姒问:“去哪?”
许曼春笑:“甭管去哪,反正到时候我来接你,你也不用特别打扮,就穿平时的衣裳罢。”
南姒应下。在宋幼秾的记忆里,回学校后许曼春借关怀之名带她出去游玩,其实是想让她难堪,只是那时候宋幼秾傻,以为许曼春是一番好心,是自己太敏感而已。很久之后回过神,才发现许曼春其实就是想羞辱打压她。
“不用你接,我现在不住宋府了。”
许曼春诧异,而后想到什么,“你把房子卖了?天呐,你现在过得也太苦了。”
南姒含笑。
等许曼春走之后,通灵玉飘出来,伏在南姒耳边,“主人,你脾气有变好咧,竟然没有当场撕烂她的嘴。”
南姒笑:“偶尔也要耐心一回嘛。”
——
夜晚,叶怀南比平时回来得早。
他刚到客厅,便看见少女倚在沙发里看书,双腿摊开本厚重的书,低头看得入神。
他放轻脚步,不打算惊扰她,准备上楼。
刚走了没几步,忽地少女抬起头望见他,眼眸满溢欢喜,“小四叔,你回来了呀。”
叶怀南点头:“嗯,回来了。”
旁边张妈轻声道:“小姐还没吃饭,说是想等少爷回来一起吃。”
少女赶紧出声打断,语气羞涩:“张妈……”
叶怀南停住脚步,转眸望见少女张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局促不安,像是怕给他添麻烦,但又满心期待着,两相犹豫下,最终小心翼翼地打探:“四叔吃过晚饭了吗?”
其实他已经吃过了,这时候却吐出一句:“没有。”
热饭热菜摆上桌。
她并没有像早上那样坐到对面去,而是大着胆子坐他身边。坐下去了,既兴奋又害怕,时不时地回过头望他,怕他不喜欢。
叶怀南心头涌上奇异的感觉。
他不是没被人奉承过,少女拙劣的讨好技巧连外面那些马屁精的十分之一功力都不到。
可他一点排斥的想法都没有,反而很受用。受用之余,又多了几分愧疚。
他想起张妈那天同他说,小姐总是悄悄躲起来哭。当时觉得她丧父丧母,偶尔情绪失控也是正常的。
现在想来,是他疏忽了。失去双亲已是惨淡,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更是雪上加霜。她来这些日子,他对她确实太冷漠。
说是当亲侄女,实则还是像个陌生人。她才十五,花一般的年纪,不该活得这般敏感不安。
叶怀南反思过后,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敷衍了事。既然许下誓约,就要言出必行。
他主动往她碗里夹了菜,说:“前阵子四叔忙着军务上的事,没时间照顾你,如今得了闲,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四叔陪你。”
她脸上露出浅浅两个小梨涡,说:“真能陪我吗?四叔不会觉得麻烦吗?”
他说:“不会。”
得了他的话,她很是高兴,说:“那以后我能天天和四叔一起吃早饭晚饭吗?”
他犹豫片刻,说:“好,但是夜晚有应酬时,你就别等了。”
她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他忽地想起什么,抿抿嘴,道:“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这样拘束,放开些,我不吃人。”
她吐吐舌,“知道了。”
自这天之后,叶怀南果然亲和不少。
他没做过家长,第一次发自肺腑地想要做个大家长,免不得郑重其事。虽然还是有些生硬,但比刚开始时好多了。
日子又过半月,很快到了和许曼春约定的日子。
至约定这天,南姒提前下了车,走了一小段路和许曼春汇合。
许曼春穿着时髦,一身金色的旗袍,脖间手腕戴满珠宝,乍一看贵气,多看几眼,就觉得有种偷穿大人衣服首饰的小孩样,撑不起行头。
许曼春见她依旧穿着家常衣裙,两根黑辫子落在肩头,没有过多的修饰,虽然朴素,但落落大方,加上她清纯可人的脸庞,有种我见犹怜的楚楚气质。
许曼春愤懑地收回目光,想到即将要去的地方,心里头总算舒畅几分。
上流社会的交际,可不是光有一张好看的脸就能行,得有身份,有钱有势。像宋幼秾这种无父无母的穷学生,入了那样的场合,是要遭人白眼的。
等到了地方,许曼春指着门同她道:“你知道吗,今天来的可都是些大人物,听说督军也会来呢,我千辛万苦才弄到入场的资格,你可小心些,别丢我的面子。”
南姒摆出幼秾的招牌式柔弱小白花笑容:“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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