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丝绸之路,而今有海上丝绸之路。
曾有人云:“盖海外之夷,有大西洋,有东洋……是两夷者,皆好中国绫缎杂缯,其土不蚕,惟籍中国之丝到彼,能织精好缎匹,服之以为华好,是以中国湖(州)丝百斤,值银百两者……
可见一斑!
不光是丝绸,还有各类绢、棉、纱、缎、天鹅绒、金丝、金襕、瓷器,乃至纸张与各类中药,甚至是沿海一代百姓造作小巧技艺,以及女红针黹,皆于洋船行销。
这片富饶而辽阔的大地,对外面的人来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藏宝窟,引得无数人蜂拥而至。
这些人有的消失在茫茫海洋,有的被官府打击远遁海外,还有不少人依旧汲汲营营。而定海县的这处港口,不过是沧海一粟,因为和双屿岛隔岸相对,双屿岛面临琉球,倭国等国,又南邻南海,北接东海,地理位置十分优越,才会在近些年来再度兴起。
而海面是如此辽阔,有人垄断,自然有人不甘。
所以樊大柱口中所言的倭寇,并不是真的倭寇,不过是有人眼红这些世家商行的暴利,即是打击也是掠夺。
接下来衙役们传回来的各种消息,皆证实了这一切。
定海后所已经全员出动了,定海卫靠海,又有保护海岸线一带的职责,所以卫所里是有战船的。
坐在县衙大堂里,都能听见不远处的海面上炮声隆隆,可以料想今夜县里大抵有许多百姓都会彻夜不眠。
城门那处已经全线戒严,甚至连薛庭儴都不顾阻挠登上了城墙。
暗夜里不时有人仓皇而归,俱是那些为了养家糊口彻底做工的苦力。
让人庆幸的是,薛庭儴当初为了弄出点噱头,每个定海工会的人皆有一件特制马甲。就靠着这些马甲的标识,城门从里面打开,将这些神魂俱丧的人放了进来。
没有马甲的人,一概不许入内,就怕有人借机混进城。
一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定海后所大败而归。
唯二的两艘战船被击沉了一艘,还有一艘也是满目疮痍,那些世家和商行的货都被劫走了,死伤无数。
整个定海县一片风声鹤唳,老百姓都不敢出门了。
与此同时,谢家等几个世家的人纷纷赶至这里,齐聚定海后所。
这一切自然和薛庭儴没什么关系,别看他是当地的父母官,到底不算自己人,人家议事时也不可能叫上他。
第173章
定海后所中,汇聚一堂。
谢三坐在首位,面色十分阴沉。
也是他实在倒霉,本就是因为好奇,才会亲自押着货前来。出货那日,本来也用不上他出面,可他因为实在太闲,便跟着走了一躺,谁曾想就是这趟出了事。
此时的他,哪还有以前的从容自若,脸上多了些细小的刮伤,有一只手也被伤了。
他身侧坐着耿千户。耿千户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肩膀上和胸前都缠着白布,却是也受了伤。
其下两排太师椅上,各坐着数个打扮不一,但年纪俱都不小的人。
都是在浙江一带经营多年的本地大户,打个喷嚏浙江都要抖三抖的几个世家,虽都不是家主,但在族中也是数一数二能当家做主之人。
“这该死的红帮!”耿千户骂道。
红帮便是这一次出面劫走这批货物的一伙海盗。
与普通的海商不同,红帮专门靠打劫过往海商为生。不过蛇有蛇路,虾有虾道,福建及广东沿海一带才是红帮的地盘,谁都没想到他们会捞过界来了浙江。
且来得无声无息。
这定海口和双屿岛本就是近几年方兴起,早些年双屿岛港口被填,以至于慢慢泯灭于历史洪流之中。而外海形势错综复杂,稍微小点的势力但凡做大,迎来的就是各方势力的吞并。
是基于商人本性中的逐利,也是想躲避纷争,这些浙江当地的大户们才会联手掘开了双屿港。
事实上他们这么做是对的,与掘开双屿港付出的代价相比,其得到回报用暴利相比也不为过。而双屿岛也在近几年渐渐又有了繁荣之态,眼见恢复往日的昌盛指日可待,没想到又迎来这一场事。
小股的海盗他们根本不怕,却没想到会是红帮。
那个在南海一带让人闻风丧胆,坐拥帮众数万,数百艘战船的红帮。
红帮的事迹太多了,也许内地人不清楚,沿海一带却无人不知。他们胆大至极,哪有银子就往哪儿钻,自打满刺加被灭国,船坚炮利的佛郎机人就无人敢惹,唯独红帮视若等闲。
后,佛郎机人辗转来到濠镜,曾和红帮的人几次交手,都败于下风。无奈之下,只能服从红帮的规矩,但凡从南海经过,便必须得向红帮缴纳保护费。
“三爷,这次的事该怎么办?货物被劫走的那几家,颇有一番兴师问罪之态,若不是一直压着,恐怕……”
“兴师问罪,他们想找谁兴师问罪?往回捞银子的时候,怎么挺高兴,今日损了一批货,就换了张脸?”谢启荣冷道。
“这……”
其实若认真来说,别人想追责,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几大世家以下的那些人家,可没少被人从中抽水头。
所谓抽水头,也是行话,意思就是从所赚利润中抽取一定的辛苦费。而这边的水头格外高,不管赚与否,都要给上面抽一成。
这一成可不是盈利中抽一成,而是抽总货物价格的一成,也算是十分高昂的了。
历来都有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说法,按理说即抽了这么高的水头,应该保护货物的安全,可这次货却被劫了,还伤亡了不少人,不怪那些人会生恼。
不过走私这行当,到底和其他的不同,也不能按寻常规矩视之。之前在入行之时,便知会过了,这买卖见不得光,且风险大,若是不能承担风险的还是不要入行,而这些人以前都是满口答应的。
“如果只能赚,赔不起,这门生意他们不做也罢。”
若是换做以前,谢三可不会如此意气用事,大抵也是这次损了面子,格外没有耐心。
“当初咱们几家之所以会从中拉拢这些人,不外乎势单力薄,如今红帮之事还未解决,老夫觉得还是不宜节外生枝。”
谢家虽是领着头,到底其他几家也不是完全不管事,丁家的人才会如此说。丁家这次的来人是丁家十三爷,丁华东。
看似排行很低,可若按辈分来算,还比谢三高一辈。
柯家的一个老头子也点点头,看来和丁家是同样的意见。
耿千户见谢三脸色有些不好,忙从中插言道:“现在说他们做什么,现在该说的是这事怎么解决。事情到底报不报上去,报上去该怎么办,不报上去又该怎么办。”
一提这茬,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而是看向了谢三。
他们这些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浙江只手遮天。
大昌行省乃是三司行政,其上又有巡抚和总督。三司分别是都指挥使司、承宣布政使司与提刑按察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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